桃笙也沒想到,今日季晏明能同她一起到周家來。

等她跳下車來,被外面的冷風迎頭一凍,心中也就想明白了。

本來姨母讓自己來送年禮,是因著周先生不在,這次過來只當成是家中女眷的尋常交往。

而這會兒季晏明也來了周府,估計是因著先生回來了,所以才跟著一起來。

這也就能解釋這位兄臺昨天下午為什麼突然出現,後來又離開。

估計也是因為想同自己說這件事的,只是後來混忘了。

桃笙跟著季晏明一路向南,眼看就要抵達周家大門時,卻看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人。

沈渙和沈辭兩兄弟也來了周府拜訪,帶他們過來的是一位中年男子,長相和沈裕多少有些類似。

桃笙記得那日去沈家參加生辰宴時,似乎在侯府見過此人一面,大概是沈辭的族中叔伯,跟周先生從前相識,所以帶著這兄弟二人前來拜訪。

在這藏龍臥虎的京城當中,周先生算不得多麼有名望的先生,據說也不能指導全盤科考和系統性複習,但是對於秋闈考試有著得天獨厚的實戰經驗。

桃笙心中暗自感嘆,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術業有專攻,所以即便是有些豐厚教育資源的沈家兩兄弟,也會在第一時間過來周家拜訪。

沈辭也注意到了桃笙和季晏明兩個,心中瞬間開始對這個姓周的夫子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就連蘇家這種小門小戶都能摸到的地方,能是什麼好的夫子?虧了家中三叔還說是個極好的先生,大冷天的帶著他們兄弟兩個過來拜訪,別是誆他們的吧。

沈辭站在門外等了許久,才有門房的人出來接了他們進去,而周夫人則是親自出門,把桃笙接了進來。

周夫人和蘇嘉相識也有些年頭了,關係親近,脾氣也相投,此時見了桃笙就跟自家孩子一般,甚是歡喜,笑著拉進屋道:“我知道你姨母年前忙碌,都跟她說了不用特意前來,沒想到她竟然這樣的客氣,還巴巴的讓你送年禮過來。”

桃笙也笑道:“倒不是專程為著年節送禮,也是想著許久不見您和周妹妹了,過來給您拜個早年。”

周夫人聽了這話“唉喲”一聲:“你妹妹這幾日正悶在屋裡練琴呢,他爹從回家來就親自上手教,如今整整兩天過去了,也沒見得什麼長進,可是把我倆給愁壞了。”

上一任皇帝在位期間,幾位皇子打得厲害,現任皇帝也是憑藉著實力和運氣雙管齊下,好容易奪得了皇位。

而就在前幾年,皇帝意欲削番,讓幾位割據地方逐年勢大的親王有了反叛之心,並牽連到了當初皇帝最看好的太子人選。

在經歷了一場五年的動亂之後,京中終於恢復了平靜。

皇帝經過這些年的動盪已是身心俱疲,便有了重安定、興禮樂的念頭,京城以此為風向發生了許多變化,撫琴奏樂也成了一種潮流。

周家是書香世家,很少會有打牌拼酒猜拳玩骰子一類的活動,親戚朋友過來拜年的時候,一般都會讓小輩們展示才藝。

周小妹作詩在這個年齡段中上水平,寫字下棋也不錯,就是音律方面頗為有些不通。

如今全家人都知道周大姑娘在學琴,學了這半年拿不出像樣的曲子,說出來難免有些沒意思。

說到這裡,周夫人突然想起,從前蘇嘉曾經同她說過,桃笙很是擅長撫琴奏樂,從前在秦縣時候,曾經有一位就算在京中都頗有名望的衛先生指導過她,並且對這個學生十分滿意,每每提起來都是誇的。

周夫人也是病急亂投醫,說了沒幾句話過後,就拉起桃笙去了後院,讓她幫著指導一下週小妹彈琴。

桃笙也沒想到周夫人會發出這樣的邀請。

前世的她A大音樂學院的古典樂系學生,從小就表現出了在音樂方面的天賦,把興趣發展成了特長,也一直奔著藝考的路子走,高中所學基本覆蓋了大學的全部課程,學業相對輕鬆。

她在大二的時候就接到了邀請,給廣播劇和大型網遊配一些古風歌曲,所創作的曲子在音樂平臺很流行,其中有幾首還成了短影片神曲。

業界對桃笙所著曲目評價一向是高,稱她的作品是陽春白雪和通俗流行的完美結合,也是高雅風古典樂曲中傳唱度最廣的。

後來等桃笙到了大三時候,就開始跟著國內知名團隊參與影視劇古風歌曲製作,在業界也漸漸有了名字。

桃笙一直想成為真正的音樂人,但那段時間圈內做音樂的環境並不純粹,也曾遇到過多次不公正的待遇。

桃笙前世的家裡人一心求穩,聽說這些事情後一直勸她改行,可以選擇繼續讀書,等到博士畢業以後回到學校當個老師。

桃笙站在人生職業選擇的十字路口,還沒有做出決斷之時,就在一個雷電交加的雨夜莫名穿越了。

就在桃笙穿越後的七歲那年,秦縣來了一位有隱退的太樂署前輩衛離憂,因為和外祖父有些淵源,便來了洛家借住。

衛離憂看她資質十分不錯,便起了收為關門弟子的念頭,桃笙那些年跟著他學了不少,對於這個世界的樂律體系也有了大概瞭解。

後來養父母病故,衛先生也出門雲遊去了,桃笙守孝三年,不碰琴樂,此時乍一聽到對方這話不免有些愣神。

周小妹此時正在房中練琴,看到母親和桃笙過來,笑著起身迎接道:“洛姐姐可是有些日子沒來了,知道蘇伯母近來事忙,不得閒過來串門,姐姐自己過來同我多說說話才好。”

周夫人笑道:“你蘇伯母從前同我說過,你洛姐姐琴藝極佳,就連從前她那師父,太樂署出身的衛大家提起來,也是時時稱讚的。”

說到這裡,周夫人又轉頭對桃笙道:“如今京裡再也沒有衛大家這樣好的師父了,你妹妹正為這些彈琴事情頭疼了,你且給她示範一首,點播幾句,也讓她開開竅。”

桃笙就這樣被周夫人推到了琴桌旁。

她先上手試驗了一下琴音,發現成色距離從前師父贈予的那把琴有一定距離,算不得太好,只能說是中上,但是對於周小妹這樣的初學者入門來說,已經是相當夠用了。

桃笙也有些日子沒有撫過琴了,上來有點手生,但很快就漸入佳境。

她的專業是作曲和音律,琴藝相對來說並不擅長,但要帶一下週小妹這種新手卻也足夠。

桃笙跟周夫子等專業授課人士不同,她沒什麼教學經驗,全憑自己的理解和從前實踐經歷來教,雖然在傳道受業解惑的專業性上略有欠缺,但好處是淺顯易懂,又是一對一實踐教學,成效也更快更明顯。

而另一邊的前院書房內,周夫子先是去了會客廳中,接待了臨時有事來周家拜訪的翰林院李學士,而後才返回到書房當中,會見前來拜訪的三位學生。

這三位學生當中,有兩位來自文遠侯府,是正經的侯府公子,一位則是故人之子,這些年大都在外求學,因著明年要參加秋闈科考才返還京中。

照理說這兩幫學生應該相互不認識,井水不犯河水。

但周夫子坐在上首,總覺得現場氣氛有些微妙,兩邊甚至有了幾分隱隱的劍拔弩張的感覺。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在這樣略顯古怪的氛圍當中,周夫子先同老友和幾位學生談了一下來年的計劃,後敲定了年後課程指導的時間,便送老友和三位學生出去。

等他將幾位學生送到大門之時,正巧看到夫人和女兒正送蘇家來拜訪的小姑娘出門。

桃笙在周夫人和周小妹的熱情歡送中顯得有些格外不好意思。

周先生的任務只是幫著季晏明做一下秋闈的考前突擊複習,且季晏明自幼喪父,又是他的故人之子,周先生象徵性地給了個價格,定下的束脩是每月二兩。

結果周夫人看她教周小妹彈琴教得有模有樣,短短一個上午下來,彈得曲子比之前流暢了不少,也頗有了幾分意境,當即拍板定案,給了她定金十兩,讓她年後得閒了再給周小妹精進一下琴藝。

雖然桃笙只是幫著教彈幾首曲子,不必大動干戈拜師什麼,但這麼一來也算周小妹的半個先生了,臨到過年了,周家總該有些表示,於是周夫人又備了一份厚厚的年禮,讓桃笙一併帶回去。

這麼一來,他們要帶回家的禮物反而比蘇家送來的年禮只多不少。

季晏明看著桃笙帶著大包小包,被周夫人和周姑娘一臉熱情地送出來門,素來冰山一般的神情露出了一絲崩壞。

周先生也看呆了,大概沒想到對方來家送年禮,倒讓夫人賠進去好些銀錢,這學生當真收了個寂寞。

與此同時,沈辭和沈渙兄弟二人也看得有些傻眼。

本來以為他們侯府的公子會是周先生的座上賓,沒想到桃笙竟然更加誇張,能從周家大包小包帶著出來。

他們一向看不起的蘇家能讓周家如此費力討好,想來在京城當中也是有些人脈的,從前當真是小看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