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精彩的作品。”

林宇欽的聲音沒有像以往那樣清亮高亢,而是平靜中帶著些許感慨。

掌聲漸落,坐在評委席中的嶽揚等人也跟著放下雙手。

他們臉上都沒有表露出明顯的情緒,只在眼神裡看得出一些不加掩飾的滿意和肯定,想來是早已看過了完整版,心中有了定數。

“即使是精華剪輯,也絲毫不減《為難》的魅力。”

果然,嶽揚一開口就點出了這一事實,“我其實在看過了網路上的完整版後就有很多想說的話,但是後來找其他幾位評委商量了一下,我們有了一個新的主意。”

“沒錯,嶽揚老師的提議我個人覺得真的非常好。”

林宇欽早就被節目組知會過,此時順暢地接下了話頭,“不知道現場和螢幕前的觀眾朋友們有沒有注意到,今天我們A、B兩組的實習生席位都分別在舞臺的邊邊上,離得很近哦。”

關注細節的人有所留意,但忽略掉這點的人也多,此時林宇欽點出來,線上那些還沉浸在共情和憤怒裡的彈幕頓時又被稀釋了許多,大多數觀眾都關注起節目組的流程和用意來。

“熟悉我們節目的朋友們都知道,每一輪的比賽我們都要搞出點事兒。”

見現場氛圍緩和了不少,林宇欽的語氣也適時地多了一些輕快,“在現在的第六輪呢,我們的評分規則沒有改變,依舊由評委老師和現場的大眾評委們來決定最後的分數。但是,我們增添了一個新的環節,那就是實習生們的互評。”

他說著伸出手,鏡頭順勢移到了B組那邊,舞臺螢幕照了個近景。

“我看B組的同學們剛才都看得很認真啊,那麼,接下來的舞臺就交給你們兩組實習生了,請自由交流。”

林宇欽說著竟是走下了臺。

咦?

這麼自由的嗎?

現場觀眾看得一愣,又禁不住露出一點笑意。

果然是節目組的搞事作風啊!每期都有沒想到的新花樣!

臺上的方友文、曲楠等人也懵了一懵,不過他們已經被節目組和評委老師們各種匪夷所思的操作折騰慣了,哪怕沒被提前知會過也立刻反應了過來。

“我們來專業對專業吧!”

何佳逸首先站了起來,一副叫囂的模樣,“袁蕭!給我站出來!”

現場頓時響起一片鬨笑聲,隨即就是一片叫好。

坐在A組那邊的袁蕭苦著個臉,把自己的椅子往前拖了拖:“消消氣,消消氣,坐下慢慢說哈……”

何佳逸見氣氛活躍夠了,也笑了笑跟著坐下,表情迴歸了正經。

他們兩組的人其實都已經抽時間看過了對方的作品,只是那時B組還在趕後期,何佳逸有許多感想也沒來得及說,本打算今天節目結束後再跟袁蕭聊的,卻不想節目組這麼貼心,直接給了機會。

又一想,這應當也是評委老師們的良苦用心。

何佳逸懷揣著一些感動開口:

“我不想一上來就商業互吹的,但是你確實厲害。”

她想了想道,“六個人的群像片,我曾經非常苦惱要怎麼才能做到評委老師們的三點要求,但看了《為難》以後,不得不佩服你的思路。”

“在大家都在下意識思考怎麼處理‘每個人’的時候,你把六個角色兩兩分組,說實話這個點子不難想,但能完整地做出來是真的很強。”

袁蕭在對面看著她笑。

專業對專業,就像曲楠和方友文聊起來能有無數話題一樣,他和何佳逸同為編劇,有些苦只有幹他們這一行的才懂。

“分層,分組,從思路到邏輯都很清晰。第一組是許小曼和劉勤,他們是常見的、趨於中庸的一對都市年輕男女,有著相似的苦難,也有著基於性別視角、思維模式不同而產生的不一樣的痛苦。”

何佳逸繼續道,“第二組是李彰和陳書芳,從這裡開始,社會風評和階級的差距開始拉大,李彰代表著生活優渥的中產階級,而陳書芳的職業和處境則相比之下有些難以啟齒。他們的關係是介於陌生人和親密關係之間的中年朋友,與前一組的情侶關係又不相同,提供了新的立場和視角。”

“最後一組的梁素素和梁興,直指最常見的家庭關係,和前兩組的中產、基層比起來,這對父女是底層生存著的人群。父親和女兒,年齡、性別、地位乃至家庭角色,差距進一步增大,矛盾衝突也最為激烈,結局更是鮮血淋漓。

“好清晰的思路,好精彩的構架,三組之間有對比,組內同樣有對比,六個角色展現了六段人生,幾乎涵蓋了現實中最為常見的幾個型別的群眾生活。

“我甚至感到了一些嫉妒,因為光是這個結構已經足夠優秀了,但你卻在這樣的基礎上讓著六個人在彼此的人生裡都有出現。”

何佳逸說到最後完全是在感嘆,“每個人的生活裡都有其他五個人的影子,或是一面之緣的陌生人,或是親密關係,把任何兩個人單獨拎出來,都能有一段互動,到最後形成一個完整的閉環,這是我個人認為最有特色的地方。”

“不……怎麼說呢。”

袁蕭在何佳逸對面撓頭,“這個你得誇他。”

他說著拍了拍在一邊看戲的方友文。

方友文直到剛才還在用含著認真和驕傲的眼神注視著袁蕭,這時突然被袁蕭回頭cue到,兩個人對上視線都是一愣,旋即一起笑開。

袁蕭把話筒遞了遞,方友文沒接,稍微搖搖頭,又朝他揚了揚下巴。

“行,那還是我說吧,他就是想讓我誇他……”

不需要方友文出聲就懂了他什麼意思的袁蕭於是轉回身來,臺上臺下一片善意的笑聲,方友文也在旁邊笑。

“佳逸的眼光真準,我當時構思差不多就是這麼想的。畢竟有了人跟人之間的關係連線,劇情會更好建構。所以就成了六人三組。”

袁蕭撓撓臉頰,“《為難》的雛形就是三個版塊,一個版塊兩個人,我寫的時候老方在邊上看著,看著看著他就說,這不行啊,像單元劇,不像電影。”

方友文頷首。

“接著他就在我的人物單上連線,說,‘你說女白領的上司有沒有可能就是大老闆’?——那時候許小曼和李彰的名字還沒定呢——我一想,絕啊!就開始連線。”袁蕭笑道。

“裡面的連線感真的很秀。”何佳逸笑著接話。

“其實想的時候也麻煩,我個人是覺得有些地方處理得還是太生硬了,比如說梁興的外賣、梁素素的遊戲和夜遊……多少是有點強行把父女組和年輕情侶組給接上的意思,如果能有更自然的方式就好了。”

袁蕭嘆了口氣,“當時就是純連線題,ABCDEF兩個人兩兩之間都要劃道線,考慮情節和邏輯,儘可能地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