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三章 異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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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豐立刻意識到,自己很可能已經陷入了一個陷阱。
朱元章也很有可能知道。
蘇州衛的將領不可能連湯和的女兒都不認識。
更何況她在蘇州還有親戚朋友。
而這些人完全有可能把她和楊豐走的近這種事情報告給朱元章,以朱元章的頭腦,當然也能猜到她和楊豐很可能有勾搭,畢竟一個寡婦和一個年輕男人,湊在一起難道就是因為純潔的友誼?
呸!
都是賤人!
但是……
楊豐還有用啊!
他還有用,那麼就不能殺,既然不能殺,那就不能公開此事,相反還要裝什麼都沒發生過。
就讓他被美色困住,然後安心給大明朝當牛做馬。
無非就是個兒媳婦,更何況他兒子都死好幾年了,準確說是遺霜,而且魯王那個唯一的遺腹子也不是她生的,只要這件事始終是個秘密,那就不用擔心顏面問題。等哪天需要跟楊豐算賬,但找不到合適理由時候,這就可以作為他凌遲的罪狀了,然後一刀刀片著跟他清算,至於湯和女兒當然也只能步她姐姐後塵。
皇帝陛下在這種事情上一向有很好的耐心。
既然這樣楊豐就放心了。
就他身上那需要凌遲的罪行都數不勝數了,難道還在乎多一條?
蝨子多了不癢,債多不壓身。
只要我不怕死,那就可以繼續作死。
再說他兒媳婦還是很有味道的。
很……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楊大使很愉快地對著面前一群被凌遲的人喊道。
後者則哀嚎著。
張顯宗無語地看著他。
“大使好興致!”
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頭走到他們一旁說道。
張顯宗趕緊起身很尊敬地行禮。
這是翰林學士劉三吾。
這老傢伙可不一般。
他是目前那些儒生們的可以說核心人物。
他爹胡元時候就是翰林學士,兄弟三個都是大儒,不過現在就他還活著,洪武十八年徵辟入朝,雖然在朱元章身邊起起落落,但一直都是顧問之臣,另外他還是朱允炆老師,據說原本歷史上朱元章想選朱棣,就是他挺身而出阻止。
當然,吹的而已。
不選朱棣是朱元章自己做出的選擇。
他哪有能力左右朱元章的選擇?
或者說朱元章這樣的皇帝,又怎麼可能被一個大臣左右對繼承人的選擇?
但無論如何,他都是文臣裡面目前的核心之一,朱元章時代的文官起起落落太頻繁導致沒有強的,畢竟他也不允許有強文官。目前的文臣系統主要就是充當顧問秘書,但沒有實際權力的學士們,也就是劉三吾,張顯宗這個系統,再就是雖然有實權,但很難給朱元章提意見的六部九卿系統那些實權文官。後者主要就是吏部尚書兼左都御史詹徽和兵部尚書兼副都御史茹瑺,前者原本歷史上因為藍玉桉被殺,但現在依然好好的。
他是酷吏。
很得朱元章口味的。
原本歷史上據說是被朱允炆坑死的。
他們一起審藍玉時候,藍玉被他氣得隨便說他也是同黨,朱允炆立刻抓住不放,最終原本的主審官成了同黨一起被砍頭,很可能是朱允炆得到了背後那些儒生們的鼓動。
畢竟酷吏人人恨,尤其是朱元章喜歡的酷吏。
茹瑺則狡猾的多,所以最後混成三朝元老,哪怕朱棣時候也依然可以做兵部尚書,還死後還被封忠誠伯。
朱棣也很有幽默感。
這就是目前洪武朝文臣們的情況。
簡單來說就是攤上個強大到自己可以處理一切的皇帝,所以只能充當辦事機器,就跟一群執行命令的機器般,唯一可以說有點後世那些文臣氣魄的也就這個老傢伙,另外還有黃子澄等科舉新人。
畢竟後者年輕充滿活力嘛!
但是……
他也蹦噠不了幾年。
因為他是南北榜桉是核心人物。
“看到這麼多人一起凌遲,劉老有何感受?”
楊豐說道。
“老朽屍山血海都見得多了,這點人算什麼,大使可見過十幾萬死屍浮江是何等場面,凌遲而已,除了給劊子手添些麻煩,至少對於此刻的大明百姓來說,也就是再添些娛樂。”
老頭微微一笑說道。
好吧,這個他們這些人更有發言權。
“不知大使那個時候,可有戰亂?”
他問道。
“有啊,到處都在打,不過相比起屍山血海的亂世,倒是不怎麼殺戮平民,雖然平民也免不了波及,但至少大家還都維持個顏面,一般不會搞屠城什麼的。
尤其是那些大國,因為要避免給對手口實,都儘量剋制。
總之大家儘量戰場解決。
當然,零零星星也有殺平民的。
不過一旦被捅出來,很容易搞得各方聲討。
其實關鍵是我們那時候,這個東西很普遍,幾乎人人都有,而且都可以連線,不僅能互相說話,還能互相看到對方所見,所以隨便出點什麼事很快無論自己國內還是別的國家都能看到,甚至就連戰場上怎麼打的也能看到。這樣再搞屠城就很難讓自己有什麼正義性可言,不僅僅是別的國家不齒,自己國內老百姓也覺得丟人甚至會反對再打下去。
畢竟連你們這時候打仗都得講個弔民伐罪,這都出去屠城了明顯不能說自己還是弔民伐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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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豐指著他的腕錶說道。
“老百姓,還是不應該知道的太多啊!”
劉三吾看著他腕錶上的圖片,多少有些受衝擊的說道。
“那他們該知道什麼?”
楊豐說道。
“忠!”
劉老頭很乾脆地說道。
楊豐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愚民多無知者,惟以私利為計,困於錙銖間,限於蠅頭上,無遠見,無大識,不足以言宏圖,故不應使其知太多,執政者更不應為其左右。當以綱常繩之,以律法束之,然後使其各守其職,為農者耕種,為兵者征伐,而士大夫謀國,如此則天下整肅,井然有序。
至於此等。”
劉老頭看了看那腕錶。
“亂國之物而已!”
他很仇恨地說道。
這個老頭還是有一定水平的。
當然,他是故意的。
“您不會是指責我在五臺山上辦夜校,教我手下那些工人不該教的東西吧?”
楊豐說道。
他那裡現在都快變成工業基地了。
隨著那些鐵匠,窯匠等僱工大量到達,整個五臺山使館區,現在人滿為患,因為廠房不夠,楊豐都提出申請擴建了。整個五臺山現在每天都是濃煙滾滾,冶鐵的高爐,燒水泥的窯爐,一根根菸囪豎起,遠遠看去五臺山上煙霧繚繞。
喜歡楊豐的說是仙氣,不喜歡他的說是妖霧。
不過朱元章很喜歡。
因為這都是他在未來可以白嫖的。
而楊豐光一個水泥樣品,就讓皇帝陛下開心的很。
要知道過去他可是必須使用糯米來充當城牆粘合劑,給一里多路的城牆包磚,光耗費糯米就得幾萬斤,現代有過複製,給一公里包磚,以古法用糯米和石灰,最終光糯米就用了五十噸。
這是糧食啊!
所以哪怕他的南京城,其實也只有外層是糯米和石灰,裡面的確都是城磚,但裡面的粘合劑是泥。
他也用不起全糯米的。
而水泥則完美解決了這個問題。
雖然現在楊豐只是實驗性,他在五臺山上因為人手少,而且水泥需要大量的人力去粉碎,甚至還得碾成細粉,所以產量很少。計劃是在附近找個合適的地方,尤其是能夠修水力機械的地方,然後建立真正工廠,這樣以增加產量。
所以皇帝陛下正滿懷期待。
他就等新工廠建好,然後他再一個個複製,最終實現他給天下所有城牆都包磚的夢想。
但是……
楊豐當然不會不夾帶私貨。
所以他在五臺山上,打著教工人識字學技術的旗號開辦夜校。
技術當然要教。
但一些其他的東西也肯定要教。
這些工人學了之後,難免有在山下傳播的,其實也不是什麼特別敏感的東西,就是些平等,互相尊重,團結合作之類的。
很正常的東西。
畢竟一個工廠必須要團結合作。
團結合作的基礎當然是要互相尊重了。
互相尊重的前提當然是平等。
“大使說笑了,既然陛下都未曾干涉,老朽何敢多言?”
劉三吾捋著自己的白鬍子說道。
朱元章當然不干涉,他現在就一門心思等著白嫖,能白嫖當然要容忍些小事,再說楊豐主要是教技術,對他來說那些工匠能做什麼,難道聽了楊豐妖言惑眾就敢造反?
開什麼玩笑!
但是,對士紳們很不利啊!
楊豐不僅僅是在修工廠,他更是在建立一種全新的社會模式,一種全新的生產關係。
這就很可怕了。
楊豐笑了。
“劉老,其實我知道您在說什麼,您也知道我知道您在說什麼。
但是您或者說您和您的那些儒生們,如何看待這件事與我無關,我作為一個友好邦交國使者,只遵從貴國皇帝陛下的旨意,既然貴國皇帝陛下並不認為我做這些事情是錯誤的,那麼我就會繼續做下去。我們其實永遠都不會成為同類人,也沒有什麼互相贊同的可能,您一輩子所學,您的思想,您眼中的世界,和我是完全不同的。
涇渭分明。
涇渭分明都不足以形容。
畢竟涇渭最後還是要合在一起的。
我們更準確說,應該是一輛車的兩個車輪,我們都在向前,但不會走到一起去。
我這麼說您明白嗎?”
楊豐說道。
“大使,其實獨輪車才是能走一切道路的。”
劉老頭緩緩說道。
“可您並不能決定車輪數量,兩輪車,三輪車,四輪車,我們那時候都有幾百個車輪的,車輪越多車子的承重越多,那時候有些用久了已經該淘汰的車輪就算被扔掉,也無非就是換一個新的。”
楊豐說道。
老頭很深沉地看著他。
楊豐也很深沉地看著他。
然後兩人突然笑了……
“幾百個車輪的車,大使倒是讓老朽大開眼界!”
劉老頭捋著他的白鬍子說道。
“幾百個車輪算什麼,我們沒有車輪的車都有呢!”
楊豐說道。
然後老頭笑著起身離開了。
張顯宗目光復雜地看著楊豐。
“所以,我這其實就是正式宣戰了吧?”
楊豐說道。
“你也可以退一步的。
他們並不是不能退一步,說到底他們要的東西,並不一定要與你鬥下去才能得到,如果你退一步,他們也退一步,豈不是皆大歡喜?”
張顯宗說道。
這番談話之後,楊豐和儒生們事實上就等於宣戰了。
“所以他們其實可以拋棄朱允炆?”
楊豐很直接地說道。
張顯宗趕緊閉嘴,裝什麼都沒聽見。
對於儒生集團來說,拋棄朱允炆也未嘗不可,目前的局面是他們阻止不了朱允熥繼位,畢竟這個是朱元章決定的,而他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可怕的皇帝。而他們要的是一個儒生治理下的國家,這並不是非得要朱允炆繼位才行,朱允熥也可以,雖然朱允熥背後是武將集團,但就算是朱元章也依然重用儒生。
朱允熥一樣需要儒生。
最多也就是不會像朱允炆一樣完全聽他們的。
但本質不會變。
只要還是封建帝王都會如此,就算是異族統治者,還不是一樣也要用儒生,局面再壞還能壞到哪裡去,但楊豐這個異端不一樣啊!
他帶來的是一個全新的體系。
一個沒有儒生的體系,而他又和朱允熥走的這麼近,儒生們真的開始害怕了,如果朱允熥被他蠱惑,完全拋棄了儒生,那才是末日,簡直可以說浩劫降下。劉老頭就是想試探一下看楊豐是否真的準備禍亂天下,如果楊豐可以妥協,那就可以談接下來的利益交換了,可現在楊豐都明說了大家沒什麼可談的。
涇渭分明都不足以形容了。
還車輪越多越好,那豈不是百家爭鳴了?
還隨時可以扔掉。
那是不是儒家也可以扔掉。
儒家千年努力,最終到你這裡就是可以扔掉?
這還談個屁!
這還有什麼互相妥協的餘地?
既然他想鬥,那大家就繼續鬥下去好了,難道儒生們還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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