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上,法租界。

軍統滬上區區長陳恭澍躲在一家名為“五州醬菜”店鋪的安全屋中,一口一口的喝著悶酒,鬍子拉碴神情異常憔悴。

自從滬上區被鬼子突襲,他已經很多天沒有睡個好覺,一是不知道如何向老戴交待,二是被76號的漢奸追得太緊。

這幫出身漕幫的特務,嗅覺比狗還靈,耳目眾多,稍不注意就會被對方盯上,抓起自己的同胞比日本人還要賣力。

“咚咚,咚咚咚咚。”

門外突然傳來幾聲敲門聲,看似迷糊的陳恭澍瞬間恢復清醒,一個翻身躲到了屋中的掩體後,手上舉起了配槍對準了門外。

數秒鐘後叩擊聲再次有節奏的響起,接著大門被人從外面開啟,一道黑影閃身而入,對方反手關上門微微抬起頭打了聲招呼。

“陳區長。”

“左副局長?”

陳恭澍驚喜地叫出聲來,他沒想到能在這見到左重,連忙槍將放回腰間走到對方面前,絲毫不擔心這是個陷阱。

死在左重手中的日本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誰都可能投降日本人,就是對方不可能,論可靠就算是他也比不上。

握完手後,陳恭澍一把將桌上的花生殼掃落,熱情地請左重坐下,然後面帶期盼詢問山城是不是有新的命令,比如撤退。

說實話,他也是老情報了,可從沒遇到過如此惡劣的工作環境,如果有可能,他寧願回北坪繼續當他的站長。

左重聞著屋內刺鼻的酒味,深深的嘆了口氣,坐到凳子上後嚴肅的看向對方,打破了陳恭澍的幻┴想。

“陳兄,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此次我受局座指派前來滬上,目的是指導滬上區和金陵區進行重建,並不是通知你撤退。

你是局裡的老人,應當知道滬上對國府的重要性,怎麼能輕言放棄,作為區長伱必須牢牢記住這點,儘快振作起來。

況且一次兩次的失敗不代表什麼,要知恥而後勇,局座和局本部會為滬上區提供一切必要的幫助,你們不是在孤軍奮戰。”

他沒有告訴陳恭澍自己來滬的所有任務,雖然經過觀察可以確定對方沒有投敵,但現在沒有,不意味著將來不會,還是有所保留為好。

陳恭澍聽到左重的話,腦袋立刻耷拉下來,是啊,如果是撤退,用電臺通知自己就好,左重這個副局長不會親來滬上。

沉默了一會,他強打起精神向左重彙報了滬上區的損失情況。

由於有局本部的預警,滬上區的大部分情報人員安全撤離,只有副區長鄭士松被俘,另有三名特工在撤退途中與日本人和76號交火犧牲。

從數字看人員損失確實不大,可情報工作看的不是人數,特工經營的潛伏身份才是最重要的。

經此一役軍統在滬上的情報網基本癱瘓,所有資訊渠道中斷,滬上區成了聾子,瞎子。

同時,日本人在追查中獲得了部分人員的照片,到處張貼懸賞,這種情況下後續的情報工作根本無法進行,情報人員一旦曝光就基本失去了價值,強行啟用只會給敵人送人頭。

一條條壞訊息讓左重眉頭緊鎖,他知道滬上的局勢不好,但沒想到會壞到這個地步,看來沒有大量人員、裝備補充,滬上區很難重新恢復運作。

問題是日本人對滬上的掌控越來越強,從其它區站或者總部調人,同樣有可能被鬼子發現,況且新人對滬上的情況不瞭解,暴露的風險更大。

必須對滬上區動大手術了!

左重默默下了一個結論,使用常規手段,完成老戴交給自己的任務不知道要多久,國府等不了,前線的軍情也等不了。

確定了這一點,他輕輕敲了敲桌面,被壞訊息刺┴激得有些恍惚的陳恭澍回過神,立刻聽到了左重低沉的聲音。

“陳區長,滬上區的組織架構必須改變,以往那種複雜繁冗的上下級關係不再適用,否則一個人員出現問題,整個組織都會被影響。

就像這次,陳明楚一叛變,滬上區就陷入了危險,這種現象是不正常的,當然,這不都是你的責任,不過我們依然要重視這個漏洞。”

毫不客氣地敲打了陳恭澍了兩句,左重直接表達了對這位老朋友的不滿,接著不等對方開口解釋又繼續說道。

“我建議將目前還沒有暴露的情報人員編為若干個小組,人數可以是2個人,也可以3個人,每個小組專司打探某個目標的情報。

比如針對76號可以建立一個小組,有關於76號的所有任務全部由此小組負責,從源頭進行隔┴離,避免各小組之間產生橫向聯絡。

至於情報的傳遞方式,一律改為無線電廣播接收任務,完成任務後用死信箱發出情報,在非緊情況下不得使用見面和人力的方式傳遞。

這樣即使單個小組被日本人發現,也不會影響到整體局勢,到時該切割就切割,該撤退就撤退,該蟄伏就蟄伏,把損失降到最低。”

陳恭澍邊聽邊點頭,同時心中羞愧不已,兩人幾年前剛見面時,一個是警校學生,一個是戴春峰的侍從,身份天差地別。

結果現在對方成了位高權重的副局長,而他還是在區站工作,當真是造化弄人啊。

左重沒時間關注陳恭澍的心理活動,在講完對基層人員的安排後,說起了滬上區中層以及高層的重組計劃。

“為了更加靈活的指揮這些小組,滬上區未來將不設定機關駐地,你和其他人化整為零潛伏下來,不再參與具體的業務工作。

相關的武器、物資、經費調配由總務處利用各種渠道下發,人事安排交給秘密人事科,你們要輕裝上陣,儘量減少中間環節。

新成立的情報小組享有高度自┴由,讓他們自己決定獲取什麼情報,如何獲取情報,正好可以鍛煉出一批可以獨┴立行動的特工。”

一聽這話陳恭澍急了,這樣他還算什麼區長,吉祥物嗎?

姓左的未免太不講情面了,自己也算是對方在情報上的引路人,怎麼能如此對待自己。

沒有人事權和財權的長官算什麼長官,誰會在意一個空頭上司,左重這是要斷了他們滬上區中上層人員的根啊!

想到這,陳恭澍不能再忍,連忙說道。

“慎終,我.”

“恭澍兄,不要誤會,你聽我說。”

他剛準備提出反對,下面的話就被打斷,左重擺擺手,換了個稱謂向其透露了具體計劃。

“這不是要架空你,以後各個小組的情報回收、初步分析還是由你們負責,與山城聯絡也由你出面,你依然滬上區的區長。”

不是架空?

如果這不算架空,什麼是架空。

陳恭澍差點氣笑了,按對方的說法他陳某人就是個電臺臺長以及交通員,連一個站長都不如。

強忍著怒氣和怨氣,他臉色陰沉的詢問,若是小組需要專業行動人員怎麼辦,畢竟不是所有特工都精通行動技術。

面對陳恭澍的反駁,或者說詰責,左重微微一笑絲毫沒有在意,而是語氣溫和的給出瞭解釋。

“關於這件事,我覺得我們要向地┴下黨學刁,把組織建設在基層,隊伍要精幹,所有人既是情報員,又是戰鬥員。

行動技術不行就練,誰生來就是行動高手,這樣還能提高滬上區成員接敵的生存機率,你說是不是這個理,陳區長?”

陳恭澍聽完哼哧了半天沒說話,左重的話沒毛病,也沒辦法反駁。

他總不能說滬上區的特工就是學不會吧,都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憑什麼別人能,他們不能。

可理解歸理解,堂堂一個區長幹著電臺臺長的活,他心中還是有意見,沒有當場翻臉都算是有城府了。

左重將陳恭澍的反應看在眼裡,暗暗搖了搖頭,覺得對方有點看不清形勢,真是被太坪日子磨坪了往日的稜角。

在局本部已經提前預警的情況下,滬上區還是失陷了副區長和三名精銳,作為區長他難道就沒有責任嗎?

老戴沒有軍法處置是看在過去的情分上,對方要是連這點覺悟都沒有,乾脆早點辭職,免得連累其他人的性命。

還好,陳恭澍很快調整好心態,悶聲表示服從命令,抓緊時間組建情報小組,恢復滬上區運作。

聽到這裡,左重進門後一直繃著的臉終於露出了微笑,隨即又一次變換稱謂給了對方一顆甜棗。

“陳兄,我是不可能長期在淪陷區停留的,但情報活動瞬息萬變,有時候又需要儘快決斷,不然容易貽誤戰機。

所以我決定向局座和委座建議,將前線的幾個區長列為設計委員會的委員,甚至掛名副局長,你覺得怎麼樣?”

做任何事都要有個度,作為滬上區的最高長官,敲打陳恭澍是必要的,拉攏陳恭澍也是必要的。

一打一拉,張弛有道嘛。

再說陳恭澍聽到左重的“暗示”,立刻把之前的不滿拋到了九霄雲外,腦袋點的飛快滿口稱是。

他最喜歡電臺,誰要是不讓他當這個電臺臺長他就跟誰急,委座和局座來了都沒用,他說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