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左重和歸有光混在賓客中離開了極司菲爾路75號,隨即在商人“長島”的安排下乘車前往了一家酒吧,兩人一邊喝酒製造行動軌跡,一邊坐在角落中小聲交談。

“頭,接下來怎麼辦,要不要先去摸清楚陳明楚和鄭士松的行蹤?”

“不用著急,我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辦,此事有一定的風險。”

面對歸有光的提議,左重搖了搖頭,面色嚴肅的說了一句,同時他有點猶豫,自己將那個任務交給大光頭,是不是有點冒險了。

對方擅長的是行動,而非情報,性格也不適合執行秘密任務,萬一不幸折損,這麼多年的老弟兄,他自己心裡這關過不去。

“您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歸有光鄭重回復,作為一個特工,幹什麼沒有危險,他要是為了安全,當初不會選擇這一行。

況且如今國事飄搖,將士們在前線與鬼子廝殺,百姓們在後方努力生產,沒有人能夠置身之外。

昏暗的燈光中左重微微點頭,眼睛掃視了一圈周圍,將一個煙盒推給對方,小聲透露了任務的具體┴內容。

“明天一早你就變換身份前往金陵以及周邊城市,按照煙盒裡的安全屋地址喚醒金陵區的剩餘人員,順便進行甄別。

事發了這麼久,他們當中有沒有人投敵是個未知數,安全屋很可能有陷阱,這就是風險所在,接頭時一定要小心。

你只有10到13天時間,時間一到無論成功與否,都必須馬上撤退返回,否則我們在郵船上的假身份很容易暴露。”

說完,他將滬上區的新構架又說了一遍,要求歸有光依此照辦,減少管理層面,實現扁坪化管理。

歸有光認真傾聽,將這些內容牢牢記在腦子裡,不時提出相關的問題,加深對任務的理解。

“有光。”

回答完大光頭的一個問題,左重叫了聲對方的名字,與其說起了自己對金陵區重建的新想法。

“金陵區原本下轄數個情報站,目的是統一指揮,但現在看來,這種方式是有風險的,容易被敵人順藤摸瓜。

此次重建,我決定將這些情報站從金陵區剝離,直屬局本部管理,以免重蹈覆轍。

而且這樣做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可以提高工作效率,是誰的任務就由誰負責,避免出現互相推諉的情況。

比如安慶站,我給它的定位是為物資轉運服┴務,監視小澤川那幫人和蒐集當地的情報,不用管其它事情。”

軍統的地方區站部署,之前一直是戴春峰在負責,說句實話,對方的做法有些官┴僚和理想化。

情報系統需要的隱蔽和效率,特別是敵後情報站,這兩點更是重中之重,關係到所有情報人員的生命。

而老戴呢,恨不得把總部那一套全部搬到地方上,和坪時期這樣沒問題,問題是現在是戰時。

就像金陵區,玄城道人等一眾高層全部居住在一起,雖然無量觀很隱蔽,可一旦出事根本跑不了。

歸有光將左重的話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發現確實如副局長所言,地方區站必須整改,否則被破壞之事還會發生。

見對方領會了自己的意圖,左重敲敲桌面,繼續佈置任務。

“另外,我需要你查明金陵區沒能及時接收總部電文的原因,“諦聽”的死亡名單缺少部分金陵區高層人員,這事有兩種可能。

一是這些人也壯烈犧牲了,76號成員恰好沒有提到他們而已,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就要將他們列為無名英雄,撫卹其家人。

更重要的是,確定了人沒有問題,那出問題只能是通訊裝置或者密電碼,務必查出具體緣由,防止這種情況再一次出現。

二是這些人叛變了,日本人嚴密封┴鎖了訊息,對方想要從口供上開啟突破口,以此尋找咱們在敵佔區的其它情報人員。

真要是這樣,叛徒必須予以制裁,我允許你呼叫金陵區的一切資源執行此任務,我們要讓所有人知道賣┴國求榮的下場。”

“明白,4個任務。”

歸有光聽明白了,豎起4根手指,簡短總結了左重的命令。

“喚醒人員。”

“調整金陵區部署。”

“查明失聯原因。”

“視情況進行制裁。”

左重看著他頷首表示贊同,十幾天的時間要做這麼多事情,對歸有光是一個嚴峻的考驗。

不過只要能順利完成,那就說明對方已經有了獨當一面的能力,而且不再是單純的行動人員。

行動人員的上限有限,最多就是個處長,情報人員不同,更容易進入到核┴心業務層面。

總之,辦好這件差事對歸於光將來的發展很有幫助,說不定幾年後也能掛個將銜,有資格進入功德林進修。

歸有光對此事的好處心知肚明,知道副局長這是在抬舉自己,立刻舉起酒杯敬了左重一杯。

喝完放下杯子後,驚喜之餘他想到了一個嚴肅的問題,語氣略帶擔憂地問道。

“接下來您準備幹什麼,您一個人在滬上是不是不太安全。”

“不必擔心,我自有安排。”

聽到歸有光的關心,左重微微搖頭露出了笑容,靠在椅背上淡淡說了一句,接著便閉上了嘴巴,並不想多談任務之事。

而且大光頭的話也不準確,他可不是一個人,軍統在滬上的備用情報網在滬上發展的不錯,只要需要隨時都可以啟用。

備用情報網的成員當中有的是漕幫分子,有的是果黨殘兵,甚至有地┴下黨背景,身份各有不同,但相同的是他們都擁有一顆愛國之心。

千萬不要小看這些三教九流,在滬上如此複雜的敵我形式下,對方的作用無可替代,做起事來比職業情報人員更加如魚得水。

再說了,他還有銅鎖可以調派,自從認了紀雲清為義父,這傢伙在76號內混得風生水起,傳回了不少高價值情報。

這次滬上之行,其中最重要的幾項任務或許都要落在銅鎖身┴上,畢竟跟76號內部有關的情報,只有對方才能提供。

哎?

拜義父的時候,這小子不會跟以前一樣,學著戲文來一句,某飄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公若不棄,鎖願拜為義父吧。

想到這個名場面,左重不禁“孝”出了聲,再次端杯跟仍不放心的歸有光碰了碰,一口喝光啤酒丟下幾張鈔票快步離開。

第二天一早。

左重獨自來到一家照相館,遞給了老闆一張紙條,什麼也沒說便匆匆走出店門消失在人群中,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而老闆也沒有追趕,瞄了一眼上面的內容後將紙條撕碎放進了嘴中,一口一口的咀嚼著吞進了肚子裡。

處理完紙條,只見老闆拿出一張空白海報,稍稍思考了一會用紅色畫筆在上面寫了幾行字,然後掛在了櫥窗之中。

沒過多久,一輛黑色轎車緩緩路過,駕駛位上的銅鎖,或者說紀大為瞟了一眼海報,腳下一踩油門加速駛離。

手上轉動方向盤,他腦中按照密碼本對海報內容進行解密,結果是一條要求他獲取陳明楚和鄭士松近期行蹤的命令。

經過特訓班的訓練和幾年的潛伏鍛鍊,當年那個拎包撬┴鎖的小滑頭已經成長為一個合格的情報人員,當真是世事無常。

半個小時後,一身中山裝的銅鎖下車關上車門,拿著公文包走進了76號的辦公樓,沿途的漢奸紛紛面露諂媚口呼紀主任。

經過紀雲清的運作,以及李施群的堅持,督查室主任的位置還是被漕幫一系拿下了,銅鎖以不到20歲的年齡成功躋身“大漢奸”中的一員。

“恩。”

銅鎖不斷點頭回應問好之人,腳下不停走進了標著“督查室”的辦公室內,來到窗戶前的一張辦公桌後坐下。

76號初建,駐地的面積又不大,自然沒有單獨的辦公室給處長們使用,整個76號也只有丁莫村和李施群二人有此待遇。

但這對銅鎖是個好訊息,中統和漕幫出身的漢奸從來就不知道什麼是保密,在大辦公室之中辦公更方便他蒐集情報。

慢慢的,辦公室裡的人多了起來,特務們也不害怕這個待人和善的小主任,嘻嘻哈哈互相遞煙聊天,搞得辦公室烏煙瘴氣。

其中幾個人的對話引起了銅鎖的注意,他假裝看報紙,豎起耳朵偷聽對方的談話。

“聽說了麼,姓陳的和姓鄭的明天晚上又要去聽戲了。”

“聽說了,你說這算什麼事,我們好不容易把人抓回來,結果請回來兩位大爺。”

“得了吧,咱們督查室還好,一處和情報處那才叫倒黴,別人聽戲他們喝風。”

“聽戲?呸,我看是找┴女人還差不多,法租界窯┴子的門檻都快被這兩個王巴蛋踩坪了。”

“鄭士松又去黃金大劇院了?孃的,這小子成天招搖過市,也不怕被軍統一槍給崩了。”

“誰知道呢,說不定啊……”

“咳,咳。”

銅鎖輕輕咳嗽了兩聲,制止了幾人的小聲交談,反正知道明晚、法租界、黃金大劇院這三條線索就夠了。

免得這幫渾蛋說太多,事後再引起日本人的注意,大迫通貞連長谷良介都敢軟禁,何況是一群漢奸。

中午時分,銅鎖拿著沒看完的報紙,跟往常一樣來到離到76號不遠的一家飯館吃了午飯,離開前將報紙隨手扔進了垃圾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