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代的絆腳石

目送著一群大四學生離去，倪家強默默矗立在原地，沒有一絲一毫動彈。

直到過去了四五分鐘，他才回過了頭，對凌寒星何沐等人道：“大家都回去吧……兩千城市貢獻值，他們可以的。”

凌寒星此時的表情十分複雜，臉上既有感動，又有悲傷，還有幾分自責。

愣神了片刻之後，他突然轉過了身，狂奔而去。

……

兩天之後。

京都，一所普通的小別墅內。

沈振平筆直地站在一個頭發完全花白的老者面前，畢恭畢敬。

老者端坐在一張大椅子上，默默地看著這個他曾經最得意的學生。

兩人沉默良久，老者輕嘆了口氣道：“振平，十年不見，你頭髮都白了……

唉……當初你要是留在京都大學，何至於走到今天這一步？”

沈振平原本表情十分嚴肅，聽到這話後臉上卻是有了一絲笑意。

“老師何出此言，我的路是我自己選的，我至今也沒有後悔當初的選擇。”

老者聞言眼中滿是不忍，問道：“我聽說……你主動申請加入瞭望月計劃？”

沈振平微微點了點頭，沒有言語。

老者乾枯的手卻是陡然握緊。

“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可以幫你說情……他們會看在我的面子上讓你撤回申請，以你的才學，加入望月計劃，太可惜了。”

“不用了，老師，我意已決。”

沈振平淡然回道。

老者作為他的老師，自然能感受他話語中傳出的決心，於是他沒有再勸。

客廳內再度陷入了寂靜。

……

望月計劃……是如今華夏所有高層最為重視的計劃。

甚至算得上是整個華夏未來的希望。

這項計劃的開始還得追溯到二十年前。

當時人類接連收復失地，新建了大量城市。

但是，這些城市之中時不時地就會有強大無比的一類怪物突然降臨。

除此之外，人類和怪物之間還經常會在巢穴附近發生大戰。

每防禦一輪怪物衝擊，人類都能擊殺大量的怪物。

可怪物們卻如同殺不盡一般，就算是這一輪贏了，下一輪還得面臨差不多數目的怪物。

經過仔細研究之後，人類不得不接受一個現實。

怪物的確是殺不盡的。

因為最大的怪物巢穴根本不在地球上，而在頭頂的月球上。

當年隕星撞擊的是月球，受到最大影響的也是月球。

有些城市之中突兀出現的一類怪物，基本上都是從月球降臨到地球的。

人類就算有能力將地球的怪物清除個七七八八，但只要月球巢穴一爆發……

那地球很快還會陷入以前的那種混亂局面。

所以，人類幾十年的戰鬥其實都是治標不治本的。

要想徹底解決怪物危機，唯有毀滅月球巢穴。

於是，人類開始了探月。

派出探測器後，人類又發現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月球作為隕星直接降臨之地，環境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無論是重力環境還是其他環境，都和以前截然不同。

更為重要的是月球上的紅霧要比地球上濃郁地多。

怪物在月球上成長得特別快，其上有很多強大的怪物。

這對人類來說，簡直是一個巨大的隨時會爆炸的驚天炸彈。

不得已之下，代號“望月”的計劃開啟了。

雖說名為望月，但其實是登月。

得知真實處境之後，人類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也要在月球上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不僅僅是為以後徹底解決怪物危機做準備，也為了能培養出更強的強者。

望月計劃提出後，人類歷時五年建造出了一艘巨型飛船。

然後從各地抽調了五百名強大的紅霧戰士上了這艘飛船，最終登上了月球。

這五百名紅霧戰士深入最大的怪物巢穴，以“怪物”的身份和那些月球上的強大怪物戰鬥。

之後，每五年人類都會送一批強者去月球。

如今，已經送上去了三批，今年將送上去第四批。

正因為少了這些強者，大開拓時代後期開拓城市的速度才會大大放緩。

這群人去了月球之後到底取得了什麼樣的進展，他了解的不多。

他只知道，自從第一批五百名紅霧戰士前往了月球之後，這十五年以來，他從沒看到有人回來過。

身處另一個世界，深入怪物巢穴，遠離文明，活著原始的廝殺生活……

不可否認，這群人全是人類的英雄，人類的先驅者。

但是，對於他們的家人朋友來說，他們與死了無異。

……

如今，他這個學生選擇了加入望月計劃，也就是說，用不了多久，他會前往月球巢穴，從此與世隔絕。

官方會對這些願意前往月球的強者提供補償，算是變相的“臨終關懷”。

沈振平沒要什麼實質性的獎勵，而是要了最多的城市貢獻值。

其實無論是錢，還是城市貢獻值，去了月球，什麼用都沒有。

他為何這麼選擇……不言而喻。

……

“老師，你不用為我難過，我孑然一身，去月球對我來說是最好的歸宿。

我雖然已經人到中年，但心還未死，還能為我們人類出一份力。”

沈振平見老師有些傷感，出言安慰道。

老者看了他一眼，問道：“既然你已經決定前往月球，拋棄所有的熟人，何必又來見我呢？”

沈振平臉上的表情微微一僵，隨後緩緩跪在了老者面前。

“老師，懇請您讓我們學校……以凌州戰爭大學的名義，參與名校爭奪戰。”

老者聽此沉默了，表情變得越來越複雜，許久之後，他才輕嘆道：

“你還在執著於一個校名……”

沈振平昂起頭，情緒變得有些激動。

“老師，校訓擺在那裡。

百折不撓，昂揚不屈！

肉身可死，意志不滅！

振平不敢忘記這所學校！”

老者摸了摸沈振平鬢角的白髮，悵然道：“昂揚不屈……那你為何又要跪在我面前？”

沈振平聽此磕了個頭，真誠道：“天地親師，皆可跪，您是我的授業恩師，我跪您天經地義！”

老者聞言不知不覺眼中已經閃爍起了淚花。

“振平，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恢復凌州戰大之名，以後再遭到報復怎麼辦？”

沈振平抬起頭，眼中滿是悲涼。

“老師，其實我早就想通了……凌州戰大被毀滅之後……就不該存在了。

我們擁有著南方道最好的硬體設施，這些年卻沒能為南方道做點什麼。

甚至學院派裡還有不少人因為南方道沒有重建我們學校，而心懷怨念。

以至於南方道十年都沒能再建一所新的名校，大量人才外流到了其他道。

所以我決定……放棄了。

在名校爭奪戰之後，便徹底解散學校。

這十年堅持……就算是我和幾個老師的執念吧。

如今初心那丫頭也已經長大了，我們已經沒有堅持下去的理由了。”

老者聽此又問道：“解散了學校，如今學校裡的那些學生，你準備怎麼安排？”

沈振平認真道：“我已經和南方道執政官商議好了，將他們轉去新建的凌州大學。

凌州大學未來會是名校，他們能有一個名校出身，未來更好找工作。

除此之外，我們幾個學校的老師也會跟著去凌州大學，教他們的老師不會變。

至於初心還有另外一個學生……學校其實已經無法再幫助他們了，他們如果還想上學，也可以去凌州大學。

如果不想上學，他們可以直接畢業，去見識更廣闊的世界。”

老者聽此眉頭微微皺了皺。

“凌州大學是我審批透過的，他們的標準可是很高的，南方道執政官真的同意接收你們學校所有的學生了？”

沈振平淡淡一笑：“老師，我把凌州戰大包括訓練中心在內的所有硬體設施全都捐給凌州大學了，他當然同意。”

老者聽此手微微震顫了一下。

他這個學生還是和以前一樣心思縝密，會顧及到所有人的感受。

可是，這麼多年的堅持，他真能放得下嗎？

“振平……”

沒等他開口，沈振平再次將頭磕在了地上，發出了砰的一聲輕響。

“老師！

您教我的東西我都懂！

我也知道最理智，最正確的做法是什麼……但我是人，我有感情。

我忘不了凌州戰大，更忘不了凌州戰大的校長，同事和那些學生……

所以，我堅持了十年。

如今，凌州戰大這顆舊時代的絆腳石，擋住了歷史車輪的前進……我願意將它挪走……

但是，還請您看在它曾經閃耀的份上，在它徹底消散之前……再給它一次發光發熱的機會……我……我想在前往月球之前……

再看到那個名字……閃耀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