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眾口紛雜的時候,在屋子裡給肖安診治的大夫也擦著頭上的冷汗走了出來。

他見了村長就直接說:“那公子臉上的傷極重,似乎還中了不知名的毒素,藥物觸碰傷口便會令傷口潰爛流血不止。”

“這樣的傷勢老夫生平聞所未聞,實在是有心無力,你們另請高明吧,老夫告辭。”

老大夫頭也不回地走了,鍾璃琢磨著大夫的話,眼中卻是眸光閃動。

中毒了?

可她傷肖安的匕首上並無任何毒物,這毒是從哪兒來的?

村長在群情激憤之下神色也極為不佳,難得地無視了肖安隨從的不滿,轉而對著一言不發的張家老太太說:“老太太,您既然是來了,就請進屋幫忙瞧瞧吧。”

“不論是否要將人趕走,這肖家少爺都不能死在咱們村子裡,否則必然會給漁村惹來極大的麻煩。”

老太太聞言微微點頭,說:“那就看看吧。”

鍾璃跟著老太太進了屋子,看見肖安那被劃拉得血肉模糊的臉,眉眼間多了一絲古怪。

她分明記得自己劃拉的傷口沒這麼深這麼厲害。

怎麼不到兩個時辰的功夫,肖安這臉像是又被人劃拉了一遍似的?

難不成真是撞鬼了?

老太太心善仁慈了半輩子,第一次見著這血肉模糊的場景,也是嚇了一跳。

她不自覺地看向了鍾璃,用眼神詢問:這是你傷的?

鍾璃面無表情地搖頭。

不是。

她下手沒這麼狠。

老太太見鍾璃眼神清澈毫不猶豫地否認,心裡悄悄地鬆了一口氣的同時神色越發凝重。

不是鍾璃所傷,那難道真是桃花前來報仇索命了?

老太太不敢輕視,趕緊將自己帶來的小包裹開啟,拿出裡邊的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擺弄了起來。

村裡人似乎都是見過這樣的場景的,見慣不怪又頗為好奇地探頭打量。

鍾璃對這沒什麼興趣,視線轉而落在了一旁整整齊齊擺在地上還昏迷不醒的幾個人身上。

她趁著無人注意,走上前看了一眼。

重點看的,是重擊後能讓人快速昏迷的穴位地方。

鍾璃試探著伸手扒拉了一下其中一人的後頸。

果不其然,在其後頸上看到了一塊指頭大小的黑色淤青。

鍾璃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手,無聲在心裡冷笑。

這哪兒是青天白日撞了鬼,這分明是人在作怪。

這昏迷的人,明明就是被人用石子打暈的。

只是出手那人可能速度極快,故而才無人察覺。

鍾璃意味不明地抬頭往門外看了一眼,一顆心慢慢地沉入了無形的沼澤之中。

究竟是誰,在背後出手幫她?

鍾璃心事重重地在一旁看著,老太太自顧自地擺弄了好大一會兒,又是燒香又是燒紙磕頭唸唸有詞的,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結束了動作。

老太太似乎是耗費極大,累得臉色蒼白,站起來的時候都不自覺地搖晃了一下。

鍾璃趕緊上前將人扶穩了,手背被老太太安撫似的拍了一下。

老太太對著一臉緊張的眾人說:“肖少爺這傷得另外尋大夫診治,可旁的大約是無礙了。”

村長聞言猛地鬆了口氣,說:“那厲鬼可還會再來村裡作怪?”

老太太面露不悅,說:“村長,桃花是咱們看著長大的姑娘,她活著的時候是個好的,就算是死了,那也絕不是危害鄉里的禍害。”

“若不是自身作孽過深,又怎會有鬼怪找上身?”

村長聽了一臉尷尬的悻悻,乾巴巴地賠笑說:“老太太說的是,是我失言了。”

老太太無心跟村長計較這個。

她扭頭看向了面無人色的肖安隨從,沉沉地說:“造孽太深易招禍患,此事是你們種下的禍根。”

“想安然無恙,必得誠心悔過,向亡者賠罪方可獲救,若是不依,再有什麼事兒,老婆子可就管不著了。”

肖安的隨從被這一系列的詭異嚇得不輕,此時聽了老太太飽含警告的話半點不敢反駁,只是縮著脖子喏喏應是。

老太太該說的說完了,能做的也做完了,帶著鍾璃就要走。

村裡人對張家老太太敬畏頗深,趕緊讓出了一條路,目送著她們離開。

走出了村長家的大門,鍾璃聽到老太太沉沉地撥出了一口氣。

鍾璃挑眉:“老太太,您怎麼了?”

老太太意味深長地看向鍾璃,苦笑著說:“今日之事,丫頭你怎麼看?”

鍾璃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不答反問:“那您是怎麼看的?難不成,您真的覺得,這是桃花姑娘的靈魂在作怪?”

老太太似嗔似怪地橫了鍾璃一眼,說:“是與不是,你心裡不跟明鏡似的比我清楚?”

鍾璃一個勁地裝傻嘿嘿笑著不說話。

老太太似乎也是無奈了,拍了拍鍾璃的手背,輕輕地說:“那日大成夫婦帶著你進了門,我只看了一眼,就覺得你身上有一層陰者特有的陰煞之氣,竟像是個本不該存於世間的亡人。”

鍾璃聽得心頭一驚,靜靜地低著頭不聲不語。

老太太一眼也沒看她,依舊自顧自地說:“可陰煞之下,又是刺眼的紫金微光,令人怎麼都看不清。”

“當日我就猜到,丫頭你不是尋常人,與我們這些俗人絕不相同。”

老太太話鋒一轉,字裡行間多了些許無奈和擔憂。

“可鍾丫頭,你身上自帶陰煞之氣,需注意避諱的事項頗多,日後切記不可再借陰者亡靈之名行事,否則必會給自己招惹禍患。”

老太太憐愛地捏了一下鍾璃的臉,低聲說:“輕則傷及自身,重則損其性命,萬事小心,記住了嗎?”

鍾璃強壓下心頭翻湧的驚濤駭浪,故作輕鬆地點頭笑道:“您放心,我記住了。”

老太太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只是搖頭輕聲失笑。

“今日我跟你說的,回去後不必再跟旁人提及,你心裡有數即可。”

鍾璃微微頓了頓,輕聲應好。

她面上看不出波瀾,心底卻是起伏不定。

誰能想到,這看似普通的漁村中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竟然還有這觀面斷命理的本事?

只是……

鍾璃看似好奇地問老太太:“您覺得,這世間當真有鬼魂存在嗎?”

老太太好笑地搖搖頭,說:“鬼魂神靈一說,信則有不信則無,我看你是打心眼裡不信的,問這個做甚?”

鍾璃被說穿了心底的不信也不尷尬,只是嘿嘿輕笑。

“我這不是好奇嗎?”

老太太慢悠悠地說:“鬼怪再可怕也不及人心駭人,人心正了,自然百鬼莫侵百邪不及,你行事雖法子極端了些,可起心是好的,不必畏懼。”

鍾璃聽了不明顯地笑了笑,沒再多言。

老太太也不再說這個,反而跟她說起了等莫清曄他們打魚回來,那新鮮的鱸魚應該如何讓處理才更為可口。

鍾璃聽了,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已經出門兩日的莫清曄。

她不自覺地往張家的方向看了一眼,心想都兩天了,也不知道那小傻子現在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