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鐘璃不說話,王翠花更覺自己踩中了鍾璃的把柄,聲調越發高漲。

“還有,鍾璃在家之時從未學過針線,我跟你婆家人打聽過了,你嫁到莫家後,也從未學過。”

“早些年雖能勉強做點兒繡活兒,也僅限於粗布麻衣,你那手不遜色於繡孃的繡工,又是從何而來?”

鍾璃的沉默助長了王翠花的氣勢,王翠花擲地有聲地一句句砸了下來。

“鍾璃嫁到莫家多年,早年間一直默默無聞,後來雖然性情有變,卻也只是潑辣蠻橫,為何後來上吊一次被人救下來,就全然換了個人的樣子?”

“上一次吊抹一次脖子,就能無師自通會讀書寫字會繡花做買賣了?那隻怕天底下的繡娘秀才都不用苦練了,一人一條布帶,都爭著搶著去上吊了!”

王翠花轉過身背對著鍾璃,衝著人群大聲說:“鍾璃的婆家大嫂說過,當時鍾璃上吊被救下的時候都沒氣兒準備操辦後事了。”

“可不知怎地,過了片刻鐘人竟然又有氣兒了!”

“真正的鐘璃必然在那時就已經過氣兒沒了,現在這個殼子裡裝著的,不知是哪兒跑出來的鬼魂精怪,佔了鍾璃的身子,在這人世間作孽呢!”

王翠花聲勢逼人,字字錐心。

而且聽起來彷彿都有理有據,讓人不得不信服。

人群中本還帶有遲疑的人神色紛紛一變,看向鍾璃的目光瞬間多了一股詭異。

莫大嫂見狀,心裡得意,忙不迭地插嘴。

“沒錯!當時鍾璃救下來的時候我眼睜睜看著的,的確是沒氣兒了的,可不知怎地,後來人又活了。”

想到鍾璃活過來後讓自己吃的無數暗虧,莫大嫂一時忿忿。

“而且早前鍾璃自己親口承認過,她在這房子裡供養了鬼仙!鬼仙是什麼,我們常人聞所未聞,鍾璃若不是精怪,又怎會知曉這樣陰毒的法子?!”

有了莫大嫂的聲援,王翠花更是得意。

“據我所知,鍾璃活過來後,自己過得火熱,與其親近的婆家氣運卻是大不如從前了。”

“身體健壯的婆婆中風在床,應有好姻緣的小姑子被人辱了清白嫁得不如人意,莫家也是四分五裂成了一團,這不是吸別人家的氣運來壯自己運道是什麼?”

“什麼鬼仙?這分明就是鬼怪所用的妖邪之法!”

王翠花洋洋灑灑地說完,看著鍾璃,問:“孽障,事到如今,你可還有旁的話想說?”

鍾璃沉默了片刻,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起來。

哪怕是看不上王翠花的這種手段心思,鍾璃也不得不承認,王翠花的確是個人才。

能從這些蛛絲馬跡中得出鍾璃的殼子裡換了人,這份心思的確不是常人能有的。

起碼有一點她沒說錯。

這殼子裡的人,的確是換了。

可那又如何?

她鍾璃既然來了活了,就沒打算隨隨便便讓人重新弄死!

鍾璃收斂了臉上的笑,目光平靜地看向激動得臉都紅了王翠花,輕飄飄地問:“無話可說,那又如何?”

莫清曄聞言壓制不住眼裡的震驚,難以置信地看向了鍾璃。

阿璃難道是要承認嗎?

王翠花似乎沒想到她會如此回答,當即就是一愣。

鍾璃沒注意到莫清曄緊繃的視線。

像是半點不受王翠花的話的影響,慢條斯理地說:“我是死了一遭又活了,可那又能證明什麼?”

“婆婆病倒是被莫春花所鬧之事氣的,莫春花為何嫁得不好,內裡因由是非對錯,村裡眾人也是有目共睹的,與我何干?”

“至於供養鬼仙一事,那我就更無話可說了。”

鍾璃輕飄飄地瞥了王翠花一眼,要笑不笑的。

“你家供得灶神門神送子觀音,我家就供不得鬼怪仙人了?這世間從未聽說過,有哪條律法禁止我在自己家裡供養什麼神位仙人。”

“難道就因為我信奉的神不是你信仰的,我就是大逆不道山精鬼怪了?”

看王翠花漲紅著臉說不出話,鍾璃面露不屑,口吻譏諷。

“至於你說我為禍人間,那我就更覺得不可思議了。”

“我鍾璃在莫家村為人行事不說盡善盡美,可也絕對算得上是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從未害過誰起過歹意。”

“我做買賣做生意,因此莫家村眾人受我恩惠得的好處更是不少,我害了誰了?誰因為我倒黴了?”

鍾璃說著還看了明火執仗幫著王翠花的莫大嫂一眼,苦澀一笑。

“至於大嫂所說我影響了莫家的運勢,那我就更難以苟同了。”

“二哥二嫂也是莫家人,他家怎地沒像大嫂所說那般困窮潦倒?莫家村零散幾百人,又怎不見受我禍害影響變得困窘?”

看莫大嫂一臉不服氣沒了話,鍾璃淡淡地總結了一句。

“大嫂不思己身,憊懶不勤,反倒是將運勢一事歸結於虛無縹緲的運勢一說,這樣行事說話,只怕是過於偏頗,有失妥當。”

王翠花沒想到鍾璃如此情形下還能冷靜反駁,氣得渾身都在哆嗦。

指著鍾璃就說:“那你如何解釋自己突然會的那些本事?!”

“我還從未聽聞過有誰死了一遭就無師自通能耐了的事兒!你不是鬼怪附體是什麼!”

再三聽王翠花以鬼怪指責自己,鍾璃面露不悅。

她冷冷地看著王翠花,口吻玩味又微妙。

“你不過一階鄉野村婦,此生去的最遠的地方也不會遠出縣城,自身見識短淺,底蘊淺薄,知道的少也不足為奇。”

“可你也不該張口閉口便是鬼怪之言,這樣除了暴露你自身的無知徒惹人笑柄,毫無用處。”

沉默了太久的鐘璃像是突然想說話了一般,語調不緊不慢的,卻聲聲淬毒句句扎心。

一字一句,都化作了無形的巴掌狠狠地甩到了王翠花的臉上,聲聲脆響。

“古往今來並不缺乏大夢清醒之例。”

“邊藏活佛百年代出,唯一的擇選標準便是一夢知天機地理,通古博今。”

“邊藏和本朝典籍中更是記載無數個例,說的都是一死活後夢中清醒之例,這些人清醒後無不受到世人大肆宣揚吹捧,更有聖人迭出,於自身造詣不菲流芳百世。”

鍾璃刻意停頓了一下,似嘲似諷:“那按你所說,這些聖人名士,皆是鬼怪之流了?”

鍾璃本不想說這樣的話,免得村門捕風捉影地傳出更不靠譜的謠言,屆時自己就算是想低調也低調不起來,惹來麻煩。

可王翠花抓著她無師自通一事不放,今日若是說不清楚,只怕來日的麻煩更多。

在一片死寂中,鍾璃無聲地勾了勾唇。

“我本不想對你的無知愚昧做評,可你非要將自己的愚蠢當作本錢在人前賣弄,實在是……”

“愚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