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夜色降臨,月兒常暮掩在雲堆裡,而星星卻輝映高掛著,僕人來來往往常穿梭在和風堂之內,有的奉著美酒,有的領著食盒,有的捧著青花瓷的碗碟,上上下下里裡外外都在為著今晚的團圓家宴做準備。

“太夫人,現下廚房還未準備好膳食呢,到右二屋的時候是不是有些早了?你要不再等等?”

“無事無事,我在房裡待著太無聊了,看著美食一道道的出現在我面前心情也好些。”顧若素擺擺手,示意不要在意。

“可國公爺不是也在屋裡一直陪著夫人嘛?”

顧若素聞言更是嘆了口氣說:“他哪裡是陪我啊?自己拿著一本書在那邊看,也不說話,我說話也不搭理我,還讓我聽話些,別打擾他看書……”

“我還不如出來走走呢……”

春日裡常吹著東風,此時深院高牆裡面,曲折悠長的長廊之上掛滿了一盞盞的燈籠和彩色的飾旗,飾旗懸掛著鈴鐺,因著東風的吹動,輕輕擺動,發出陣陣悅耳動聽的鈴聲,加上不知從何處隱隱約約傳來了悠悠揚揚的古琴之聲,二者相得益彰,頗為有趣。

“就坐這歇會兒吧。”

顧若素隨意尋了一處能聽清古琴之聲的地方,坐在長廊之上,身倚欄杆,神色鬆弛,似頗為鐘意這樂聲。

“夫人是覺得這琴聲好聽?”

“嗯……今天聽孩子哭多了,耳朵嗡嗡的響,這聲音好聽……”

“夫人若是喜歡,不妨等會在家宴上喊兩個樂師在屋外演奏?”藏藍忽然開口說道。

“那大可不必了,我就一時興起而已,又不是什麼雅士,吃個飯還要琴聲相伴。”

“這曲子還挺好聽的,但就是太悲涼了,聽久了感覺陰森森的……”

“藏藍,你知道這是誰彈的嗎?”

藏藍一邊替顧若素加了一件銀狐白毛披風,一邊回答道:“應是相爺的幾位門客吧,都是住在咱們附近的靜心齋裡,聽說都是些懷才不遇的人,各有各的不如意。”

“那我這大兒子眼光還不錯,找來這麼多飽學之士。”

“相爺出身貧寒,自是最能理解他人不易,故資助的學子也多,收入麾下的人也多,太夫人若是有興趣,每月十五,相爺都會開個堂會,那些謀士什麼的也都會吃席,飲酒作詩,賞景聽樂,頗有一番風趣。”

“那些人長的好看嗎?”

藏藍一愣,但還是一臉認真的說:“聽府裡的幾個丫鬟說,生的是頗為俊美,想來應是長的不錯的。”

“那我還真有點想去,可是……我一個婦人,忽然去參加,是不是不大好啊……而且……好像也不是很好開口啊……”顧若素聽到此話本亮起了雙眼,但轉而又想到其中涉及,卻覺得有幾分為難,雙眼再次暗淡了下去。

“母親若是想去,兒子我是求之不得,哪裡來的什麼麻煩?”一道清冷的男聲從拐角之處傳來。

顧若素等人看去,只看,隱隱燭光之下,一男子走了過來:那男子頭上三千青絲用一支鯉魚墨玉簪束起,穿了一件銀色芙蓉穿花長袍,腰間用五色彩線繫了一塊麒麟雙頭的美玉,登了一雙銀緞灰底竹葉長靴。恂恂公子,美色無比。誕姿既豐,世胄有紀,卓爾不群,如春日月下柳樹一般清新明淨。

所謂:“算一生繞遍,瑤階玉樹,如君樣,人間少。”便是如此。

“兒子給母親請安,母親安康。”

“奴婢給相爺請安。”

“免禮了,此處是風口,易受風,下回莫要讓母親在此了。”說罷,便從小廝身後接過一件紅色的火狐皮披風,想給顧若素穿上。

“是。”

顧若素慢慢從謝好問的美色之中緩過神來,說:“不用了,我身上有披風了,你自己穿吧。”

“母親你大病初癒,多穿一件總是好的,夜裡風大,多穿一件也不會熱的。”說罷,就將披風披在了顧若素的身上,還打了一個很好看的結。

紅色喜慶,穿在顧若素的身上,倒顯得顧若素的氣色好了許多。

“我其實是真的不冷的……”

“母親莫要逞強,逞強是要吃藥的,想來母親也是不願意的。”

“那……好吧……”顧若素無奈的老老實實的穿上了衣服,心裡在感慨:[唉,曾經只有一種冷,是媽媽覺得你冷;可現在她都當了祖母了,卻又多了一種冷,是你兒子覺得你冷。雖然兩者角色不同,但對於顧若素來說,異曲同工的是兩者的話,她都不是敢反駁的。]

“母親,時候差不多了,兒子帶您去用飯吧,今天兒子讓人特意做了母親您的家鄉菜,母親你應該會喜歡的。”

“嗯,你有心了,我們走吧。”

顧若素與謝好問二人本就年歲相近,且雖都上了年紀,但卻都保養得宜,容貌出眾,與二三十歲的小夥大姑娘瞧著並無二致,月色朦朧,柳榆輕響,二人一紅一白,並肩同行,二人修長的影子在延伸之下,漸漸交錯在一起,若有不知情的人們,或許會誤以為這是一對郎才女貌的璧人,而非一對母子。

但這般荒謬的想法往往也只能在那些人們的心中緋腹一二,並無人敢多言。

一則是為了謝家滔天的權勢,無人敢得罪,二則這是因為顧若素和謝汝卿的恩愛之名傳遍天下,三則是因為謝好問對自己這位繼母,發乎於情止乎於禮,從未有過任何的逾矩,反倒是如侍奉親母一般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