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金風捲細雨，江湖六分半

對華人而言，過年是最重要的事。

沒有什麼能夠阻攔過年的心思，無論大奸大惡還是大聖大賢，在年前都會下意識放鬆，準備好好的過個年。

李沉舟會暫時放下雄心，柳隨風會暫時放下陰謀，沈煉會暫時收斂煞氣和殺機，沒有人會在這個時間搞事。

尤其不可能在金陵搞事。

當然，在過年之前，還要總結自己這一年的得失，所有人都會總結。

老農會總結收了多少穀子；

商人會總結賺了多少金銀；

武者會總結武功長進多少；

官員會總結官職升遷情況；

還有最重要的事情——去年的計劃完成幾分？如果完成的比較少，那就把年號稍稍改動，作為明年的計劃。

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

拖延症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尤其上頭有個工作狂老闆，更是卷的飛起。

沈煉現在就覺得非常卷。

因為明天就是上交總結的日子。

如果明天交不上去，老朱看不到沈煉的奏摺，朱月明肯定會挨頓揍。

為何是朱月明捱揍？

因為朱月明想要減肥，卻沒有那個自制力，讓沈煉盯著他，極大的浪費沈煉的時間，這些都是朱月明的錯。

朱月明最近天天吃素，甜食肉食全都從食譜中捨棄，吃的白胖的面容變成幽幽綠色，還是不要去刺激他了。

否則這貨找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半夜吊死在沈煉家門口，也是麻煩事。

靠著極限手速，在把手指頭寫出腱鞘炎之前，沈煉終於寫完了奏摺，滿臉疲憊的睡下，只覺得混身舒暢。

明年一定要戒掉拖延症！

……

冬日的陽光輕柔且溫暖。

金陵的氣候非常溫和，與冰天雪地的北方全然不同，雖然下了點雪，但卻只是銀裝點綴，絕非是千里冰封。

沈煉擼著大黃狗，數著從屋簷下滴落的雪水，滿臉都是悠閒和愜意。

風四娘去皇宮述職。

澹臺鏡明去找虛夜月胡鬧。

左詩去採購過年需要的物資。

沈煉的奏摺已經寫完，按照六扇門的規矩送上去，安安心心享受年假。

真他孃的舒服啊！

不僅有時間擼狗，還有時間給愛馬洗澡刷毛，很少有人比沈煉更悠閒。

包括沈煉的師兄許笑一。

許笑一隱居田園，原本過得比沈煉悠閒數百倍，但朱元璋考驗沈煉，讓沈煉舉薦人才，沈煉本著內舉不避親的大公無私原則，向老朱舉薦許笑一。

這可不是沈煉沒事找事，更不是沈煉有什麼小心思，而是知人善用。

學成文武藝，貨賣帝王家，許笑一絕非心甘情願隱居田園，如果有適合他的官職，許笑一肯定不會拒絕。

育種這種技術活，需要懂得天文地理的人才，還要精通數學統計，這些是許笑一的專長，能力絕無問題。

許笑一最擅長什麼？

陣法！

陣法是怎麼運轉的？

根據自然環境進行佈局，引動天地元氣並勾連地氣，根據敵人的情況，計算陣法的變化，剛好就是天文、地理、數學，許笑一對這些最是擅長。

最近這段時間，許笑一忙著應對戶部的考核，整天都有數不盡的算題。

短時間肯定是不得休息。

疲憊，但非常快樂！

……

文武群臣忍受著瑟瑟寒風，在奉天殿外等待上朝，當官也是不容易，那可真是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

這也無奈，誰讓皇帝那麼卷？

皇帝都已經這麼捲了，大臣怎麼好意思偷懶？不怕哪天回到家，發現朱元璋蹲在你的凳子上，吃你的夜宵？

劉伯溫劉大人對此很有感觸。

被老朱偷吃好幾盆熗鍋肉絲麵！

夜宵沒得吃也就罷了，關鍵老朱太擅長嚇唬人，讓人晚上睡不著覺。

鐵甲將軍夜渡關，朝臣待漏五更寒，山寺日高僧未起，看來名利不如閒。

沈煉還未到老和尚的境界。

雖然不用頂著寒風上朝，卻要從溫暖的被窩中爬出來，起床去晨練，晨練還是要堅持的，這是很好的習慣。

沈煉打武當正宗太極的時候，終於到了上朝的時間，奉天殿內點起暖烘烘的爐火，煙氣順著銅柱冒出，不會一氧化碳中毒，也沒有任何煙熏火燎。

這是建築大師虛若無的設計。

金陵皇宮有完美的供暖、排水、排氣系統，屋子外面北風蕭蕭，屋子裡面卻是溫暖如春，忽冷忽熱，讓人

——很容易感冒！

或許是長期和朱元璋內卷，大明文武群臣的身體素質非常不錯，很少有人發燒感冒，太醫院省了很多力氣。

這件事有人總結過，甚至總結了文武群臣的病歷，這麼認真的人物，當然要大大嘉獎，東廠天牢雅間入住。

金獨異，滿清探子，五馬分屍。

“陛下駕到！”

陳公公尖細的聲音遠遠傳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由於臨近過年，並且今年幾乎全年都是好事，朱元璋龍顏大悅，少見的沒有處理國事，給所有人都放了假。

今日上朝，只是商議皇宮晚宴。

朱元璋笑道：“眾位愛卿，這一年多來，蒙上蒼見愛，大明風調雨順，四海承平，開疆擴土，臨近年底，又發生幾件喜事，此乃朕之幸事，亦是諸位愛卿之幸，大家今日都放鬆一些。”

群臣：(||-ω-)-ω-)-ω-)

朱元璋接著說道：“今年的皇宮晚宴，諸位愛卿可以帶家屬前來，朕要與諸位愛卿同樂，不必太過拘謹。”

群臣：((-_-)-_-)-_-)

朱元璋興致勃勃的背稿子，群臣附和著做出表情，在所有人都覺得有些彆扭的氛圍中，今日朝會就此結束。

散朝後，沈煉去師父家送年禮。

這可不能算是收賄送賄，這是師徒關係的年禮，任誰也挑不出毛病。

只不過沈煉身家比較豐厚，給師父的禮物比較有價值，僅此而已，御史把眼睛瞪瞎了，也想不出如何參奏。

“徒兒參見師父。”

郭不敬參加朝會歸來，臉笑的稍稍有些僵硬，看到沈煉，露出一個好似被魯智深在臉上打十拳的彆扭笑容。

“師父，您這是中風了？”

“呸！張嘴就沒好話。”

“這事兒您怪另一位師父，若不是他傳授的奇葩心法，我也不至於嘴轉的比腦子快，你們兩個去講理吧！”

“真是個混賬！”

郭不敬沒好氣的看著沈煉，不知是在罵沈煉，還是在罵韋青青青。

應該是在罵韋青青青吧！

“師父，陛下有何吩咐？”

“今年皇宮晚宴，陛下允許帶著家屬參加，這也正常，今年發生的大好事實在太多，陛下今年龍顏大悅。”

“需不需要表演節目？讓文武群臣展示能力，比如胸口碎大石……”

“需要，陛下親自點了節目，讓我和你表演大石碎胸口，我已經準備好了大石頭，你去把胸口準備好！”

聽著兩人的閒扯，師母覺得實在是不著四六，端來一盤點心，提示兩人還有事情要做，這件事要儘快完成。

“你們倆別閒扯了，去把蘇夢枕和雷損約出來，讓他們約束下屬，如果有作奸犯科之輩，要快速處理掉。”

過年自然是歡快的，卻也會讓人下意識放鬆警惕，給奸惡可趁之機。

小偷小摸、拍花子、閻王賬，在過年期間很常見，一方面闔家歡樂，一方面哭天喊地，或者凍死在橋洞下。

每年過年，郭不敬都會約見金陵各大幫派的首領，讓他們約束下屬。

如今京城武林勢力三足鼎立。

首先是西寧派，錦衣衛訓練營，和朝廷牽連最深，肯定不會去搞事。

其次是六分半堂，創派之人是霹靂堂雷家的“大雷神”雷震雷，讓六分半堂一飛沖天的，則是總堂主雷損。

雷損年輕時做事陰損，平生最擅長的便是背後捅刀，惹下無數仇敵，某次為了避過禍患，不得不出家為僧。

不過隨著武功日漸高深，又招攬到狄飛驚這等人才，做事相對收斂，制定出諸多規則，以門規來約束下屬。

六分半堂做事以義氣為先，凡是六分半堂麾下勢力，賺取的金銀要把三分半獻給總堂，出事的時候，總堂會派出他所需要的六分半的力量去幫忙。

比如需要一百人助陣，總堂會派出六十五人，費用全免，食宿全包。

金陵的黑道勢力，其中約莫六成屬於六分半堂，放眼整個江湖，六分半堂也是頂尖的黑道幫派、鬧海蛟龍。

比六分半堂稍遜一籌的勢力，名為金風細雨樓，創立者名叫蘇幕遮，據說是蘇東坡的後人，朝中頗有關係。

現如今的樓主名叫蘇夢枕，是普天之下最“奇蹟”的人，沒有之一。

就算是朱元璋，對蘇夢枕的評價也只有“奇蹟”二字，乃奇蹟之人。

蘇夢枕自幼受到嚴重內傷，身上感染二十多種疾病，很多病症，莫說治療病症的方式，甚至連名字都沒有。

正常人身患兩三種病症，便可以說是必死無疑，華佗看了都會搖頭。

蘇夢枕身染二十多種疾病，不僅沒有死亡，反而激發出身體的潛能。

他在小寒山紅袖神尼麾下學武，修成精純的佛門真氣，以此作為調和，讓諸多病症互相牽制，達成了平衡。

好處是靠著病症的壓力，激發出身體的潛能，武功一日千里，缺點是病症牽一髮而動全身，不能單獨醫治其中幾種病症，也不能一次性全部醫治。

輕藥，治療不好。

猛藥，身體受不住。

數十位神醫鑽研數年，也只能稍稍緩解併發症，連咳嗽都無法治癒。

不見其人，先聞其聲。

蘇夢枕的“聲”便是咳嗽。

每次見到蘇夢枕，尤其是在冬天見到蘇夢枕，都能聽到歇斯底里，好似要把心肝脾肺從喉嚨咳出來的咳嗽。

金風細雨樓的特點是“聲”。

六分半堂的特點則是“形”。

每次看到總堂主雷損，最先看到雷損鋥光瓦亮、油光可鑑的大光頭。

這是雷損最屈辱的記憶，為了避禍不得不出家為僧，他知恥後勇，留下這個大光頭，警示自己做事要謹慎。

每次見到狄飛驚，都能看到他低低垂下的腦袋，他的頸骨斷了，腦袋永遠只能低低垂下，但由於能力太強，因此江湖尊稱狄飛驚為“低首神龍”。

現在，三人全都聚在房間內。

蘇夢枕停止了咳嗽，正站在窗戶邊欣賞雪景，毫無防備的背對雷損。

兩人是角逐地盤的宿敵，按照雷損的習慣，應該拔出“不應刀”，一刀洞穿蘇夢枕的心臟，砍下他的腦袋。

按理來說確實如此。

背對雷損是非常危險的事情。

雷損應該拔刀，所以他沒有拔刀。

因為他的佩刀名為“不應”，應該出現的時候，往往不會出現，不應該出手的時候，卻很可能彈射出刀鞘。

房間內還有另外一人。

此人年輕英朗，身形瘦長，額上有一顆黑痣，舉止斯文儒雅，他的名字叫做楊無邪，擅長收集和整理情報。

金風細雨樓的情報系統，便是由楊無邪親自組建，他是蘇夢枕平生最信任的親信，他也無愧蘇夢枕的信任。

蘇夢枕隨便說一個人、一件事、一個名稱、一個地方，楊無邪都能娓娓道出相關的資料，並有詳細的分析。

雷損摸了摸大光頭，略有些糾結的看向蘇夢枕：“蘇夢枕，你能不能把身子轉過來，否則我很想背刺你。”

蘇夢枕柔聲說道：“正好以此磨鍊你的內心，免得再次惹出禍患。”

雷損抽了抽嘴角，能在金陵這等龍盤虎踞的寶地組建最強黑道幫會，雷損當然不是大老粗，但他喜歡粗魯。

人們往往會對粗魯的人更寬容。

大老粗是非常好的偽裝，他所有陰險奸猾的算計，都藏在魯莽之下。

雷損憨憨的問道：“郭巨俠每年都會叮囑咱們別在年前惹事，這他媽的有什麼用？我也想好好的過個年！”

蘇夢枕道：“今年不同。”

“怎麼不同？”

“你有低首神龍，何必問我？”

蘇夢枕立刻閉口不言。

他不是喜歡說話的性格，說話會吸入更多冷空氣，容易引發劇烈咳嗽。

狄飛驚淡淡說道：“今年朝廷可以說是事事順遂，兩隊使團揚威邊疆，四皇子攻破西夏，另有傳聞，沈煉挖到了數個大寶藏，國庫非常的充裕，太子出行有所奇遇，月月都有喜事。”

“所以呢？”

“順遂一年，皇帝龍顏大悅，如果年底的時候，有人在京城鬧事，就好似在他的年夜飯裡倒上一勺泔水。”

狄飛驚面上表情非常淡定。

他早就想到年底的時局，特意把所有的堂主請到總堂，稱病不來的，便強行用馬車拉過來，讓他們在金陵總堂歡度新年，絕不允許在外面惹事。

蘇夢枕也有類似的計劃，甚至停了黑道生意，給所有下屬放了年假。

狄飛驚的回答非常正確，同時也是廢話，因為所有人都能想到此事。

蘇夢枕想問的不是這個。

狄飛驚知道蘇夢枕想得到的答案絕對不是這個，但他偏要回答這個。

“咱們混江湖的真不容易，別人羨慕咱們日進斗金，覺得咱們過的是夜夜笙歌的快活日子，卻不知在金陵，到處都是王侯，咱們這些泥腿子，只能夾著尾巴討生活，真他孃的憋屈。”

雷損鬱悶的撓撓大光頭。

“既然雷老總覺得憋屈，不如把總堂主的位置交出來，雷家的年輕人肯定不怕憋屈，蘇樓主也不怕憋屈。”

郭不敬推門而入，沈煉跟在身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