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腦海中警鈴大作,是什麼引動了他的.慾望?

因為那一番話挑動了一個男人,或說一個帝王骨子裡的征服欲麼,真是可笑!

“放開我!”她身子輕輕戰慄。

男人的視線,仍舊如一張巨大的網,籠罩她在其中,專注而銳利。好像要她從身到心,都毫不保留曝露在他眼底,每一滴血每一根髮絲,都奉獻給他。

芊芊無奈之下只能道:“陛下不去守著鄭娘子麼?她身邊需要有人照顧。”

他莫名呼吸一輕,仔細端凝她臉,不放過那張臉上一絲一毫的神色變化:

“朕方才,探望過令皎。”

他,剛見完那個女子,才到她這裡來的。

腦子裡“轟”的一聲,被炸得所有思緒都飛到了九霄雲外。臉上更是連最後一點血色,都褪得乾乾淨淨。

她肩膀一顫,動作比腦子更快,狠狠甩開他的手,將他推離身前——

心像是被尖刀貫穿,滿口都是血腥味道。

自以為無知無覺,卻原來人非草木。

好。

好一個謝不歸,好一個坐擁後宮三千的大魏君王!

從一個女人,輾轉到另一個女人那裡,帶著與別人親密過後的氣息來靠近她!

她感到胃裡一陣翻滾,就連被他觸碰到的面板都難受得不行,彷彿是有毒蟲在撕咬。

真是汙穢。不潔至極。

驀地扶住窗臺,彎下腰,捂著喉嚨乾嘔著,卻嘔不出任何東西。

她嘔得眼角泛紅,身前卻突然漫過腳步聲:“覺得很髒?忍受不了了是嗎?”

他忽然一把攬過來她,雙手握住她纖細的腰,輕而易舉便抱起來,舉坐在那窗臺上,使她不得不面對著他。

他們鼻尖幾乎抵著,他冷白的臉龐近在咫尺。

她甚至能感覺到他的睫毛掃過她時的觸感。

這種程度的貼近已經遠遠超過了人與人正常說話交往的距離,就連他們做夫妻時,都沒有如此親近的時候。有一種連肉.體到靈魂都被這個人強勢擠進來的錯覺。

芊芊腳上的繡鞋脫落了一隻,裙襬向上縮起,露出一截纖細白皙的小腿,足弓繃緊,身後毫無支撐,只能用手死死地抓著邊沿。

手腕綿延不盡的疼痛,讓她虛弱使不上力,不得已只能扶住他的肩膀,維持平衡。

“放開我!謝不歸,你弄疼我了!”

他卻死死按住她手,鎮壓了她激.烈的反抗,男人沉肩,竣腰,高大的身子如沉沉的大山朝她壓來。她躲不開,極力地側過臉去,耳廓突然落了一點冰潤,是他的唇:

“戚妃方才一直藏在懷裡,不願讓朕瞧見的,是什麼?”

她渾身驟然僵住。

那蕩進耳中的聲音,性感微啞,低得像是能融進地板裡去。

卻帶著極重的壓迫感,如同一把小刀,凌遲著她的神經。

他肩膀寬闊,身材又高大,幾乎將她削瘦單薄的身子一整個地圈抱在懷。

修長的手環過她的背,按在她輕輕戰慄著的蝴蝶骨上,像是在數她脊背上的骨頭究竟有多少塊似的,從上到下,一節節慢條斯理地撫摸,像是在摸一隻貓兒似的親暱和狎弄。

芊芊懸空而坐,身子被禁錮,幾乎無路可退。

“嗯?”他逼問。突揚了手,掌心如一座倒扣的佛龕,懸在她起伏不定,弧度飽滿的胸口處。

卻頓住了,修長的手指,遲遲不曾往衣襟裡面探去。

似存了一絲猶疑。

刻在骨子裡的修養還是先於情感一步,約束了自幼接受君子教育的他,讓她得以有片刻的喘息。

芊芊奮力扭開臉,髮絲滑落至鎖骨,一抹弧度極美的細白頸項,潛入他眼底:

“你……你先放開我。”

男人沉默著,呼吸沉穩,她卻能感知到從他身體裡隱隱散發出來的熱度。

一陣風來,掛在窗下的那一枚風鈴,極為不合時宜,發出“叮”的一聲,清脆悅耳的輕響。

突然,衣物摩擦聲,他的呼吸聲,她反抗的喘息聲,所有聲息盡數湮滅。

彷彿被同時按下了定身術。

她抬眸看向聲音來源,映入眼簾的是一抹以紅色編織繩繫住的風鈴。

鈴鐺通體由銅製成,鈴舌呈葉子形狀,正隨風在窗下輕輕擺動。

這是她特意掛上去,為女兒辟邪用的風鈴。

想不到卻勾了一樁舊事出來。

她與謝不歸,他們夫妻之間,有個不成文的規定。

一旦倆人發生了爭吵,只要一方搖響那枚“親吻鈴”,另一方就要無條件地休戰,並且主動親吻搖鈴鐺的那一方。

他脾氣好,卻也不是無底線的好,也有被她惹到的時候。

郎君一個字也不說地緊緊盯著她,冷著臉的樣子很嚇人。

每當這種時候,她便會立刻搖動親吻鈴,撒嬌服軟,要他親親。

他氣得閉眼,緩上好一會兒,才會認命地彎下腰來親她。

每次都是親親臉,淺嘗輒止,除非她主動伸手,環住他的脖頸,才會紅著臉,蜻蜓點水地親一親嘴唇。

他們第一次唇舌糾纏的深吻,便是她用親吻鈴“騙”來的。

那年春日,白衣郎君黑髮凌亂,衣衫不整,嘴唇溼潤嫣紅,害羞地低垂著臉,手足無措的樣子叫她記了好久好久。

她甚至覺得,她能記一輩子。

可他只是因為情蠱。

這段感情從頭到尾,只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一個人樂在其中。

而他不過是個被情蠱操控的提線木偶、無知無覺的空心人。

心臟像是被一隻手捏緊,疼到喘不過氣來,眼眶也不自覺溼潤。她長出一口氣,努力地擺脫這種感覺,壓抑地說:

“你可不可以別這樣謝不歸?我會覺得你還在被情蠱操控著。你那麼高傲,一定也不願屈服於蠱蟲的,對嗎。你肯定不願意背叛鄭娘子,是不是。”

為了鄭蘭漪,滅佛殺僧。

為了鄭蘭漪,毀她的錦囊,責她是不祥之人。

為了鄭蘭漪,種合歡,砍她的桃花樹,將翠羽害成那樣。

“我們兩個,已經不適合這樣了,你……請你自重。”

她一字一句地壓制著不知是悲是怒的情緒,說道。

可若是她仔細看,就會發現男人長睫圍繞的眼底一片漆黑,沒有焦距,根本沒有聽她在說什麼。

佔據他視線的,是那兩瓣不住開合的唇,清晰的唇線,中間上翹的唇珠粉嫩瑩潤,宛若一朵嬌嫩的花,引人採擷。

這個存在,強勢地攫取了他全部的注意力,讓他滿心只有一個念頭。

親上去。

……

他的吻,沒有落下。

因她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唇。

掌心感受到一抹柔軟和微涼,她一驚之下,慌亂地撤開。

纖瘦伶仃的腕,卻被他再度攥入掌心,他抓著不肯放鬆,血的氣味很新鮮,分明就是才割傷不久。

喉結滾動,理智終於回來一些,他有些艱難地問:

“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是告訴陛下,是思念卿好過度做的傻事嗎。”她有點煩了,他的糾纏,“以後都不會了。因為卿好肯定也不想看到我這樣傷害我自己。”

她盯著地上流淌的月色,“天色不早了,陛下請回吧。”

“你似乎很盼望朕走?”

“……如果陛下硬是要留下,臣妾似乎也沒有什麼辦法。”

她木著一張臉說。

“陛下若是想做那等強迫女子的小人,臣妾也只能乖乖順從。”

他一哂。

到底是從她身前起開了,繡著金線上的衣袍上有微微的褶皺,他低頭捋平。

身前豁然開朗,終於呼吸到了新鮮空氣,她深吸一口氣,指尖都在發抖。

說不害怕,是假的,她也沒有看上去的那麼無堅不摧。

懷中卻突然一動,有什麼從她懷中掉落出來,擦過裙角掉在地上,骨碌碌地滾了好遠出去。

一個陶罐,蓋子微微開啟一個角,尖尖的觸角探出,發出瑩瑩的光。

活著的卻死蟲,又白又胖,像是縮小版的蠶寶寶,只不過比蠶寶寶顏色純淨,通體如雪般的潔白。

有一隻體態極胖的躍躍欲試,想往陶罐外邊拱,好在那開口窄小,沒能成功,半個身子卡在了那裡。

這細微的聲響自然逃不過謝不歸的耳朵。

他撫著衣上褶皺的手一頓,就要轉過身去。

她突然道:

“陛下真的不記得那個約定了嗎?”

什麼?

芊芊從窗臺上下來,看著他眼睛:

“陛下知道我在說什麼。”

話音落下,身後風鈴極配合地,發出“叮”一聲響。

謝不歸臉色一冷。

前一刻她才那般拒絕過,現在卻又來……索吻。

他皺眉:“祝芊芊你吃錯藥了。”

芊芊臉上也有窘迫一閃而過。

卻不得不借此拖延他。由於卻死蟲會發光的特性,他只要轉身就一定會發現那個陶罐,發現卻死蟲。

到時,必定要以違反宮規為理由來懲治於她,更甚至會連累翠羽。

她微微閉眼,睜開眼時已帶了嘲諷說:

“我道君子重諾,卻原來不是如此,陛下一朝得勢就可以忘記自己說過的話,答應過的事。”

謝不歸“嗤”地冷笑了一聲,他的眼神就像是在說她簡直不可理喻。

芊芊咬牙,忽地轉身踮腳,一把扯下那紅繩系起的風鈴,握在掌心。

她臉上冒汗,卻必須確保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鈴音一響就……接吻。還要臣妾怎麼提醒陛下。”

見她這般,他竟是微微後退了一步。

芊芊:“……”

男人擰著眉,低垂的眸光難得帶了絲困惑,以及一抹淡淡的思量,落在她身上。

想必他此刻一定是在大腦飛速運轉,分析她的反常行為。

他肯定會猜出她真正的意圖,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芊芊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因那隻胖胖的卻死蟲,已擠出大半個身子出來,亂舞著足,眼看就要扒拉上那繡著金線的袍。

芊芊手慌得抖了下,不小心碰響了風鈴。嘴上卻淡定:

“陛下這是怕了?”

“叮”的一聲,急促而清脆。

她是那個搖鈴鐺的人。

所以,他要吻她。

月亮高懸天際,皓銀流轉鋪陳,自她頭頂灑落而下。

吹進來的風驀地掀起她的裙裾和長髮,讓她整個人,像是在月光下搖曳生姿的藍蓮花。

謝不歸步子一動。

見他總算是朝自己走來,與那裝著卻死蟲的陶罐拉開了距離,芊芊鬆了口氣。

意識到他下一步要做什麼,那口氣又倏地提了起來。

男人高大的身子籠罩過來,修長冰冷的手捏起她下巴,俯身便往她唇上吻去。

她卻偏了頭,輕聲說:

“不要吻嘴唇,好嗎。”

不愛一個人,不要吻她的唇。

他一頓,捏在她下巴上的指尖突然用力,讓她感到了一陣刺痛。

“看來戚妃確實很懂什麼是欲擒故縱。”

他笑著,眼底卻沒有多少笑意。

“陛下有被我擒住嗎。”

她順口的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說,她的身子和他的手卻同時僵在了那裡。

他們從前,也常有這樣的對話。

謝不歸性子內斂,平時更是穩重清冷,話很少,除了眼神和行動,以及在床上的時候,她很少能感受到他對她的熱情。

所以她時常會同他調情,說一些甜言蜜語,為的是從他那裡確認那一份,唯她私有的愛意。

……

夫君夫君,今天有被我美麗到嗎。

有被我可愛到嗎。

有被我溫暖到嗎。

……

分明是他在捏著她下巴,在禁錮她的行動,這場遊戲的主導者,卻是她。

她搖鈴鐺,她索吻。

她主動拒絕這一個嘴唇相互貼合的吻。

謝不歸眼神一沉。

忽然就捏著她臉,用力面向自己,往那蒼白的唇上。

粗.暴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