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散夥飯

手機的鈴聲將李俞從半夢半醒中喚醒，提醒他就快要到站了。

李俞摘下耳機，提前起身，走到中門的位置站好。

夜班車因為發車間隔比較長，錯過一班要等很久，所以司機師傅們控制時間的技術也都一個比一個爐火純青，各站間停靠誤差基本不會超過一分半鐘。

隨著“車輛進站，請坐穩扶好……開門請當心，請帶好行李物品……”的女性播報聲再次響起，夜6路停在了孤零零的公交站臺前。

李俞下車，徑直向前走過兩個路口，接著又穿過一座天橋與一排刷著“致敬最美奮鬥者”宣傳語的低矮圍牆，回到了租住的小區。

這個名叫金和花園的小區屬於回遷房，樓齡比較新，花園電梯一應俱全，離地鐵口也不遠，故而吸引了不少租客。

李俞跟人一起合租了一套兩室一廳的小兩居，大概七十平左右，李俞在主臥，次臥是一個叫做王國偉的程式設計師在住。

李俞在0點39分到家，屋內漆黑一片。

這倒不是因為王國偉已經睡了，實際上那傢伙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夜貓子，仗著年輕經常十一二點下班，打遊戲到凌晨一兩點，第二天再頂著對兒熊貓眼早起去上班。

不過今晚他的房門是關著的，裡面沒有任何動靜。

李俞掃了眼鞋架就知道今晚他又是兩人中最先到家的那個。

開啟客廳的吊燈，換上拖鞋，將揹包隨手扔在鹹魚淘到的二手宜家沙發上，李俞在餐桌前坐下，拿起一次性筷子，開始一個人吃起那份已經涼掉的炒麵。

而他才剛吃了兩口面前的手機又震動了起來。

李俞掃了眼螢幕，發現是部門大領導在工作群裡@他，說給他之前交上去的那三版方案提了修改意見。

李俞回覆了一個收到。

等吃完炒麵又開啟了電腦，從雲盤上將之前做好的ppt下載下來，花了二十分鐘完成修改，之後再次傳送了工作郵件。

這一次部門大領導那邊沒有再回應，估計是已經睡著了。

李俞關掉電腦，簡單洗漱了下，也躺在床上。

明明身體和大腦都已經很疲憊了，可不知為何他卻遲遲沒有睡意。

又躺了會兒，李俞開啟手機，找了個講解歐洲歷史的播客當催眠讀物，聽了半個多小時，這才終於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

接到第三紀的面試電話已經是半個月後的事情了。

李俞甚至都把這事兒給忘掉了。

雖然這段時間經濟形勢不太好，但他的職場履歷很漂亮，哪怕畢業院校不是985和211，只是普通一本，還是陸續拿到了好幾家公司的offer。

原公司這邊也提起了離職，目前已經進入到交接程式。

這也是他入職以來最輕鬆的一段時光。

不用每天無償加班到深夜，也不用再處理複雜的職場關係，為客戶突如其來的奇思妙想買單。

李俞現在就是按時打卡上下班，不遲到早退，也不多在辦公室待一分鐘，配合人事的所有合理要求，將手頭上的工作移交給接任者。

儘管部門加班嚴重，可李俞聽說公司為了控制成本，不打算在他離職後再招新人，只是將他負責的那部分工作平攤到其他同事身上。

這訊息傳出來後一時間哀鴻遍野，不過這跟李俞已經沒有關係了。

因為李俞平時工作效率不錯，經常加班也沒什麼怨言，部門幾個領導對他普遍都很滿意，聽說他要離職還動了挽留的心思。

找他談過幾輪話，除此之外也的確下了血本，升職加薪都掏了出來，還夾雜著諸如“公司之前是在培養考察他，接下來會有大用”之類半真半假的大餅，奈何同李俞手頭上幾個offer比還是有點差距。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李俞去意已決。

意識到這一點後公司也就不再勉強，由大領匯出面，在旁邊的俏江南請全部門的人一起吃了頓送別宴。

席間賓主盡歡，大領導也一改往日在公司中說一不二咄咄逼人的霸道作風，變得春風和煦起來，還以茶代酒跟李俞碰了一杯，說辛苦他一直以來的努力付出，也提起了前段時間半夜讓李俞改方案的事情，希望他不要放在心上。

李俞則表示理解，說到底小到普通職員，大到大領導這樣的公司管理層，每個人的肩頭都有KPI的壓力。

拋去一部分人品確實有問題的，大部分人在職場上還是能做到對事不對人的。

哪怕最後真的道不同不相為謀，也應該相逢一笑泯恩仇，畢竟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要好。江湖路遠，未來也未必就沒有再會之日。

不過理解歸理解，並不代表李俞就能認同這種風氣行為。

吃過飯後李俞找行政歸還了工牌，還有屬於公司的其他辦公用品，登出了OA和公司郵箱，退出工作群，拿到了一張加蓋公章的離職證明。

而這也意味著他終於走完了全套的離職流程。

李俞和幾個相熟的同事再次告別，最後看了眼自己空蕩蕩的工位，背起揹包，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公司大門。

大樓外的陽光有些刺眼，李俞在原地站了大概半分鐘，還有點不太習慣沒有deadline的日子。

就好像有人將他頭頂上方那個一直在計時的小沙漏給拿走了。

李俞看了眼手機，現在才下午兩點半，他原本的計劃是在辭職後找個地方放鬆一下。

之前瘋狂加班的時候他總希望可以有個假期喘口氣，可等假期真的來了，他又茫然起來，不知道該乾點什麼好。

是找個地方喝上一杯？還是窩在家裡一口氣追完一整部劇？玩玩硬碟裡存了很久的遊戲，又或者找座小山爬一爬……

然而不管何種放鬆方式，本質上都是搭建避風港，透過酒精、藝術創造、美景，讓人暫時逃離現實世界的煩惱。

然而李俞發現這一招對他已經越來越不管用了，因為他的心底很清楚，任何歡愉都只是暫時的。

除非有駭客帝國中那樣的紅藥丸，否則等到休假結束，終究還是要回歸到現實中來。

一想到這一點，李俞甚至很難再像過去一樣沉浸其中。

恰好這時候他又收到了第三紀給他發來的簡訊，提醒他不要忘記明天上午預約的面試。

李俞找不到放鬆的方法，索性就把剩下的時間都拿來準備接下來那場面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