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上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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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發走翟年,陸遠扭頭就將魏家的事扔到腦後。
現在不是處理魏家通倭案的時候,而且也不應該是在這個時間。
通倭案是大案,背後還很有可能牽扯到嚴州府的官員,自己一個初來乍到的小小縣令,為什麼要趟這渾水?
陸遠的人生追求是躺平,不是給自己無限找麻煩。
相對比魏家是否真的通倭,陸遠更在乎的是自己原身的媳婦,那個叫做施芸的女人,來了沒有。
施芸是便宜老爹故友之女,老友病亡自幼托孤於陸家,大了便水到渠成嫁給陸遠做媳婦。
許是旺夫,這施芸長大後嫁給陸遠的第二年,陸遠就中了進士,自此夫妻二人異地分居足足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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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縣真是這麼說的?”
給陸遠擺接風宴的酒樓,還是那個房間,曹大為和翟年二人對坐,桌子上擺滿了珍饈美味。
曹大為狼吞虎嚥,滿足著饕餮之慾,倒也有功夫和翟年搭話。
“魏崇信來縣衙報官鳴冤的事是你一手安排的吧。”
“嗯。”
“拿這種事來試探知縣,干係太大,就算知縣真有大背景,怕也是不敢沾身的。”曹大為吃飽了,異常滿足的擦去嘴角油汙,兩眼直勾勾盯著翟年:“不過我倒是沒想到,知縣竟然允了你,願意替魏崇信試試。”
“畢竟是一萬兩銀子。”
曹大為也是深以為然點頭:“是這個理,一萬兩啊,要是我有這本事,說不得也願意一試。”
翟年露出些許笑容:“還擔心新知縣年輕氣盛,做事較真,卻沒想到如此好相處,難得的是,是個愛財之人。”
“不僅貪財、而且好色。”曹大為也咧開嘴,腦子裡就想到了陸遠身邊那幾個丫鬟:“咱們知縣是個有福之人啊,通房丫鬟各個絕色,如此人生,夫復何求,若讓老夫來選,也願做個富家翁,終日大被同眠何其美哉。”
“哈哈哈哈。”
翟年大笑幾聲,隨後話鋒一轉:“聽說,你在知縣那立了話,三天之內把行刺的兇手抓出來?”
“總不能再拖下去吧。”
“找誰來頂?”
“城中那麼多乞丐花子,隨便找一個捯飭捯飭就夠了。”
“一審不就露餡了?”
曹大為有些詫異的看了一眼翟年:“審?誰來審?咱們這個知縣莫看年輕,聰明著呢,他好像有所覺察了,但還是讓我來辦此案,說明什麼?說明壓根就不想深究下去,別忘了,你的一萬兩隻是空口白話,我那八千兩現在可是進了知縣的口袋裡。
大家要學會見好就收,以後便都是自己人,若不然鬧紅了臉,對誰都不好。”
“那咱倆白白折騰這一出,豈不是毫無意義,還搭了八千兩銀子進去。”
“怎麼能說毫無意義呢,起碼給這位小知縣一點威懾吧,要沒有折騰這一出,那八千兩銀子,怕是人家還不收呢。”
曹大為老神在在的說道:“先給一大棒,再捧一把甜棗,任他是過江龍還是下山虎,不由他不老實,等到知縣將魏崇信的案子也給辦妥,沾了通倭案,將來還不由著咱倆拿捏。”
“所言甚是,所言甚是。”
二人對視,無不開懷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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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去兩日,在陸遠的翹首以盼中,自己那記憶中的媳婦施芸可算是來到了淳安縣。
一道而來的還有整整一個車隊!
是的,車隊。
由足足四輛馬車、十八輛驢車組成的車隊,和這個龐大車隊一道而來的還有整整七八十號人。
這些人都是陸家的家丁和商號夥計。
陸遠不可能跑到衙門外迎接,但也在陸賢忠的陪同下守在了宅門,畢竟這次來的人裡面,除了自己的媳婦外,還有陸東呢。
按輩分,那是陸遠的叔父,陸賢忠見到也得客客氣氣喊一聲叔老爺。
“老爺,叔老爺和少夫人來了。”
陸林跑來報信,也不用他說,陸遠自己的耳朵裡已經響起密密麻麻嘈雜的腳步聲,繼而便是眼前一大堆人頭攢動。
領頭之人五十來歲,臉頰消瘦面容嚴肅,行止間龍行虎步,道是商人,卻有官宦者不怒自威的氣質,這是常年發號施令才能養出來的氣度。
這位自然就是陸遠的堂叔父,陸家商號的二掌櫃陸東。
在陸東的側後則是一女子,年約雙十,長相不算驚豔,卻有一種出水芙蓉的清新,加上大家閨秀特有的嫻靜端莊,成熟穩重和溫婉純情,氣質和容貌兩種不同的感覺交融的剛剛好。
這女子便是陸淳夫給陸遠挑的媳婦,施芸。
此時此刻,陸遠真想抱著自己老爹親一口。
雖然站隊問題上自家老爹犯了小錯誤,可在為自己挑媳婦這種一輩子幸福的事情上,自家老爹那簡直是英明神武!
按捺住激動的心情,陸遠整理一下官袍迎了上去。
“夫......”
“侄兒陸遠,見過叔父。”
陸遠面向陸東一揖到底,態度謙遜,語氣誠摯。
“吾家麒麟子長成矣。”陸東扶起陸遠,顧左右大笑。
陸遠並未接話,而是轉身面向施芸,面露喜色。
“娘子。”
“夫君。”
兩口子煞有其事的相對見禮,禮罷便顧不上他人在場,相擁於一起。
三年不見,膩歪點難道不是人之常情嗎?
陸遠覺得自己的行為很‘正常’。
誠然,這種當眾擁抱的行為可能會顯得有些輕浮,但恰恰是這種輕浮才更真實。
原身本就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老夫子。
“行了行了,別膩歪了。”
陸東適時開口打斷夫妻二人,而後笑道:“你們伉儷二人如今重聚,有的是長久時間可慢敘相思,且先安頓,伯興你來,老夫有些話要同伱講。”
“好。”
陸遠鬆開滿面嬌羞的施芸,而後衝陸賢忠點頭:“忠伯,辛苦了。”
“應該的,應該的。”忠伯此刻也很高興:“少夫人,這邊請。”
人群分開,大多數在忠伯的帶領下去後宅安置,而陸遠則跟著陸東向東華廳而去。
“你這縣衙不錯,比家鄉的要氣派。”
路上,陸東邊走邊言。
陸遠趨步緊跟,接話答道:“浙江是要比江西富裕些。”
“富裕就意味著油水多,油水多,惦記的人也就多了。”陸東呵呵一笑:“你上任也該有大半個月了吧。”
“足有十九日。”
“感覺如何?”
“暫時還沒有徹底摸透,侄兒就淺說一番吧。”陸遠實事求是的說道:“縣丞和典史都是本地人,但之間也並不團結,另外,兩人都有心機可欠缺城府,不難對付。
治水主簿是個舉人,將功名看的很重,接風宴的時候,頗多看不起地痞出身的三班班頭,甚至連著其餘小吏都瞧不上眼,無容人之雅量。
餘者皆碌碌,侄兒有信心處置。”
隨後陸遠又將曹大為、翟年等人的情況詳細彙報一遍。
“你是朝廷欽定,吏部敕封的正牌縣令,甭管這些人是不是碌碌,都非你對手。”
陸東直接一言點出:“區別只在於,你同他們是和平共處攜手並進還是水火難容,強行折服。”
“叔父說的在理。”
“三年不見,你成熟了不少。”陸東進了東華廳,落座時看向陸遠,滿目欣慰:“答話簡扼,條理清晰,頗多不同之處,好事。”
陸遠面不改色,拱手落座:“三年翰林院,略有見聞。”
“哦?”陸東含笑:“既然敢說略有見聞,老夫倒是想要考校一番。”
“請叔父垂問。”
“你乃進士及第,外放做知縣本為順理成章之事,許多庶吉士寧願留在京師等候補缺也不願外派,便因這京官和地方官區別甚大。
可知此次,為什麼家裡不惜重金也要為你搏一個外派的知縣?”
陸遠瞬間開啟頭腦風暴。
對啊,自己原身是庶吉士,一旦外放,起步也是一個知縣,哪裡還需要花三萬兩重金來賄賂嚴黨。
當然,不花錢的話去的縣可能會貧瘠些、偏遠些,遠比不上淳安就是了。
除非。
“外放不是目的,搭橋才是本意。”
陸遠脫口而出:“朝廷風向有變。”
三萬兩銀子買的不是淳安知縣這個缺,而是買了一張拜入嚴黨門下的門票!
結合到明年一月夏言革職,四月處死的歷史,陸遠就驚訝於自家老爹的‘先知卓見’。
雖然歷史的進展證明加入嚴黨是個錯誤的選擇,可在這個時期加入嚴黨,卻是萬分正確。
陸東也頗有些驚訝,驚訝後便是開心。
“伯興看出來了?”
“夏閣老要倒臺了。”
這裡只有叔侄二人,因此陸遠說起話來也無有顧忌,大膽說出:“父親和叔父覺得,夏閣老倒臺後,坐上文淵閣那把交椅的,是嚴閣老?”
“不好說。”
陸東如此道:“咱們家在京城的關係露了口風,夏閣老似乎已不被聖上所喜,不過那個層面離咱們家太過遙遠,誰做宰執是萬歲聖上的決斷,只是咱們陸家經商起家,投機之事,要的便是膽大,哪怕一絲契機便足以賭上一切。
只待明年開花結果便可知分曉,但即使嚴閣老不做首輔,對你也無壞處,可若是做了首輔,伯興,你在這淳安縣也呆不了多久。”
政治投機,一搏一百萬。
便宜老爹膽子真大啊。
“從你成為淳安知縣的那一刻開始,咱們陸家一分為二。”
陸東收起笑容,用極其嚴肅的語氣對陸遠說道:“老家那為輔,你這裡為主!咱們陸家將窮盡一切,送你,直上青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