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想起之前那些混子的玩笑話,還有陸家送過來的、塞得滿滿的三十二抬嫁妝。

光田產地契就有八張,更不要說足夠陸氏花用一輩子的銀錢。

單單新房裡擺放的那一套黑檀木傢俱,價值至少八千兩。

一個女兒就這麼多,要是同時娶了兩房,那豈不是,可以一輩子躺在金銀上!

而且陸如意的娘是如今的陸府主母,嫁妝只怕會更加豐厚。

想到這裡,高仲保的腿不由興奮得有些發軟,試探性地說道:“我實在不忍看到如意妹妹香消玉殞。

不如我稍後稟告岳父大人,收如意妹妹為二房,這樣你們姐妹倆都可以留下。

事出有因,陸家大姑娘善解人意,你們姐妹又一向感情親厚,應該會理解我的做法吧!”

這是給自己扣高帽子?

陸歡差點被高仲保的無恥給逗笑了。

想正大光明享齊人之福,居然還能扯出這麼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兩邊都想要,麻煩卻推給陸家處理。

完全沒有提到,如果陸歡姐妹倆都嫁到高家,李家那邊該如何交代,是不是他這個小小秀才能彈壓得住的!

高仲保,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陸歡正準備出言諷刺,身後傳來整齊的腳步聲。

她都被高仲保氣糊塗了,完全忘記自己只是先來拖延時間的,顧嬤嬤隨後就到。

原本跟在陸歡身邊看熱鬧的村民們,看到整齊劃一的王府侍衛,溜得比兔子還快。

不過他們並沒有走遠,而是攀上高仲保家的院牆,站在院牆上繼續看熱鬧。

高氏族長也看向剛剛停穩的馬車。

馬車的華蓋在陽光下反射出柔和的光,車廂四角的宮燈隨著馬車的停穩發出清脆的叮鈴聲,就連車簾都是他在布莊裡不曾見過的華貴布料。

這又來了什麼貴人!

族長朝著高仲保使了個眼色,便率先向外走去。

高仲保剛想跟上去,就被陸如意抱了個滿懷,手臂外側的柔軟讓他心猿意馬。

“仲保哥哥,我們一起去好不好啊?”

甜膩膩的聲音,一直酥進了骨子裡,高仲保一時竟呆愣在原地,完全忘記了身處何地。

陸歡匆匆瞥了一眼,在心中暗罵一句“色中餓鬼”,也迎了上去。

“顧嬤嬤,您可算來了!再晚一點,我可要被欺負死了呢!”

高仲保和陸如意相攜走出來,聽到的就是這一句。語氣中的親近和嬌憨,讓高仲保不由得深想了幾分。

顧,是國姓。

雖然皇家並沒有強制尋常百姓改姓,但燕京城中,能被稱為顧嬤嬤的人,只有一個。

那便是燕王府的顧嬤嬤!

高仲保此刻腸子都快悔青了,之前為什麼要貪圖那一點嫁妝銀子,說出什麼納二房的蠢話。

要是他能攀上燕王府,那一點銀錢算什麼!小小陸家算什麼!他在整個燕京城都能橫著走!

高仲保看向陸歡的眼神中,滿是勢在必得:陸歡,只能是他高仲保的!

不過他到底沒有再昏頭,犯之前那種錯誤。他掙脫開陸如意的懷抱,跟在族長和族老身邊。

顧嬤嬤扶著兩個小丫鬟的手,走下馬車。在陸歡臉上仔細打量了一圈,見她眉眼中滿是笑意,沒有一絲諂媚市儈,滿意地點點頭。

雖然王妃要她出面給這個小丫頭撐腰,但顧嬤嬤也有自己的想法。

要親眼所見,才會做決斷。

一旁伺候顧嬤嬤的兩個丫鬟,見周圍的人直勾勾地盯著她們,著實令人不喜。

其中一個丫鬟向旁邊的侍衛隊長使了個眼色。

後者立刻從腰間取下腰牌,大喝道:“我乃燕王府侍衛隊長,這位是聖上親封六品女官,爾等還不行禮!”

老族長和幾個族老年紀都不小了,被這樣一嚇,直接跪倒在地。

後面的村民見了,也嘩啦啦跪了一地,就連那爬到牆上去的,也跳了下來,老老實實跪在地上。

在場站著的,除了王府中人和陸歡以外,便只有高仲保了。

原本他心裡還打著小九九:我見縣官都不用跪,你一個小小女官……

侍衛長很快打破了他的幻想:“高秀才,現下可不是在公堂上,你是想對宮廷女官無禮嗎?”

“不敢不敢!”

高仲保立刻跪了下來,只是低垂的臉上滿是怨恨。

陸歡,你讓我受如此大辱!你就算手握婚書又如何!惹惱了我高家,有的是法子折磨你!

陸歡正想跪下,卻被顧嬤嬤一把拉住:“好孩子,起來吧。跟我說說,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侍衛長也喊道:“都起來吧!”

顧嬤嬤的語氣十分溫柔,笑容也暖暖的,讓陸歡有一瞬的恍惚。

不知為何,她想起了早逝的孃親。鼻子一酸,眼淚就流了下來。

“嬤嬤,高……高家公子說,想把陸如意一同納做二房!”

顧嬤嬤冷笑一聲:“老身也只在商賈人家,聽說過什麼抬正妻、納二房的事情。我聽說,這高家是耕讀人家,不是商戶,怎麼行事如此荒唐!”

這便把陸承德也罵了進去,不過陸歡並不打算反駁。

高家人聽了,紛紛漲紅了臉。

三代之前,高家的確是商戶,後來攢了一筆不菲的家業,這才轉成了民戶。

但同時也有限制,三代之後、直到高仲保這一代才能參加科考。

而高仲保的爹和爺爺,不能經商,又不能下場科考,更不可能像普通農民一樣,下田勞作。

平日裡竟只知道貪圖享樂,家產也迅速被敗光。落到如今,急需兒媳嫁妝填補家用的境地。

高仲保的爹高尚志,和陸歡印象中,並沒有什麼區別,面對顧嬤嬤依舊是那一副老實巴交、蔫頭巴腦的死樣子。

高仲保咬了咬牙,努力放和緩語氣:“顧嬤嬤,事出有因,這樣也是無奈之舉。難道真要送如意妹妹去死嗎?”

面對高仲保暗搓搓的指責,顧嬤嬤一點沒當回事。

她背後站著皇家和燕王府,一點流言蜚語根本不可能動搖她或是燕王府的地位。

她環視一圈,笑眯眯地問高氏族長:“我們這是要站在外面說這事嗎?”

“您說得是!”

高族長連忙給自己的兒子使眼色,將無關人員都趕了出去。

即便這樣,還是有不少村民趴在牆頭上看。顧嬤嬤沒有發話,高族長也不敢在這位面前抖威風。

院中擺了五六桌席面,因為耽擱太久,此時葷菜表面已經凝結起一層淡淡的白色油花。

看上去很是肥膩,但在這缺少油水的鄉間,卻最受村民們的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