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鄉劍於鞘中輕輕吟響,江神便不敢再說話了,低頭玩著手裡的筷子。

恰在此時,徐舟輕輕推開門,悄然步入。

江神立馬站了起來,對徐舟噓寒問暖道:“徐大人,怎的這般灰頭土臉?跟人打架了?是誰這麼大膽?徐大人告訴小神,小神為你出頭!”

徐舟嘆了口氣,說道:“沒賺到刀玉錢而已,明天還要去。”

說罷,徐舟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來,低頭扒飯,對桌上的金丹一筷沒動。

江神委屈道:“徐大人,嚐嚐這金丹,滋味不錯的。”

“江神老爺果真財大氣粗,用金丹當下酒菜?這金丹我在埋雲山都沒見過幾顆。”

江神猛地一拍腦門,匆匆跑出門外。不一會便抱著一罈熱氣騰騰的酒跑進來,恭恭敬敬給徐大人倒了滿杯。

“徐大人嚐嚐,這是小神珍藏的好酒。”

徐舟將酒樽裡的酒一飲而盡,江神就站在徐舟身邊,隨時倒酒。

“徐大人,這金丹?”

徐舟搖搖頭,“不吃了。”

江神悄聲道:“徐大人放心,小神不會在金丹上動手腳,也不敢。剛剛黃姑娘吃過幾顆了。”

徐舟擦了把嘴,說道:“我知道。”

徐舟兩杯酒下肚,吃相漸漸放肆起來,把桌上的美味佳餚如風捲殘雲般裝進嘴裡,唯獨沒動那金丹。

徐舟站起身,拍了拍江神的肩膀,“江神老爺,不要壞了荀常的心境。”

江神苦笑兩聲,滿臉愁容,引著徐舟到了安排好的房間,假模假樣關心了幾句便離開了。

徐舟拿出畫卷,坐在書案前發呆。

“偽君子?”

是黃粱在門外,不等徐舟回應便推門進來。徐舟已經有些習慣了,沒有說什麼。

“偽君子。”黃粱手握著辭鄉劍,斜坐在書案角上。

徐舟點點頭,眼睛一直盯著畫卷。

“那個江神,為什麼要對我們這麼好?就因為你是埋雲山的人?”

徐舟放下畫卷,“是。”

“你信他麼?”

“我信他不敢對我們動手,但不信他不會暗中使絆子。”

黃粱跳下桌子,悄聲道:“那為什麼還要住這裡?魚門渡的仙家客棧不是很多嗎?”

“省錢啊,你知道在魚門渡這種地方住一晚,要花多少錢嗎?”

黃粱拍了拍胸口,說道:“我有啊!”

“住上一個月,還有嗎?”

黃粱哼哧了一聲,嘴角動了動,卻終究沒擠出一句話來。“可我這心裡,始終是七上八下的,不踏實。

“那你可以走。我沒要你跟著我們。”

“我才不走,我要跟你去埋雲山!給我靜海劍宗的祖師洗刷冤屈,討個公道。”

黃粱自知沒什麼可說的,於是話鋒一轉,問道:“你到底要找誰啊?”

徐舟覺得這本來就不是什麼秘密,何況今天在魚門渡已經大鬧一場了。於是便將邢川的事情全盤托出。

徐舟說完,悄然開啟畫卷。

此時在江神的桌上,一樣有一幅畫卷,江神正趴在展開的畫卷上,看著徐舟和黃粱二人。

只見徐舟看著畫卷,雙眼通紅,似有淚光。黃粱在一旁破口大罵,捶胸頓足。

徐舟拿回的畫卷上,記錄著棠葉州百年來的腌臢事,換句話說,是棠葉州第一大宗門,沉舟崖的發家史。

畫卷裡,如同時間之河在畫中流淌,光陰的碎片如同落花般輕輕飄散,帶著過往的沉重與秘密,一併鋪陳在眼前。

沉舟崖及下宗千人峰,依附大寧王朝。百年來依靠大寧發動對戰爭,大肆斂財,擄掠山下百姓,以人的魂魄修行邪法,他們被擄掠、被奴役,甚至被當作修行邪法的祭品。

這些年,為此枉死的山下百姓何止千千萬?

“齊大哥的信上沒有說,為什麼要殺邢川...還有邢川為什麼要去神州。”

黃粱擦了把眼淚,“神州的碧落學宮,掌管整個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黃粱心中暗暗自責,怎麼說出這般世俗的話,但好在話糙理不糙。

“殺邢川之前,一定要問清楚。”

徐舟收起畫卷,坐在桌案前久久不能平靜,手裡的畫卷似有千斤重。

徐舟翻開隨身攜帶的那本畫像小冊子,從頭到尾翻遍,裡面不乏有些境界很高的山巔修士,徐舟合上冊子,又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漏了,於是又來回翻了幾遍。

已是深夜。

徐舟猛地把冊子扔到一邊,竟然除了已經被抓的餘好問和賈平,冊子裡連一個沉舟崖或者千人峰的弟子都沒有。

邢川畫卷中記載的那些張凶神惡煞的臉,更是一個都沒有!

之後一連三天,徐舟走遍了魚門渡的大街小巷,仍是不見邢川的影子,這個人彷彿憑空消失了。

賺賞金是小事。但這是齊鳴交代的差事,徐舟便認為是天大的事情。故而每天天不亮便出門去,半夜才回來,仍是一無所獲。

荀常總是在等徐舟到很晚,於是徐舟便簡單的教了荀常些入門的埋雲山劍術。

“徐先生,明天我可不可以去魚門渡買把劍?”荀常小心翼翼地問,生怕惹惱了性情大變的徐舟。

徐舟輕輕搖了搖頭,隨後輕巧地從身旁的大樹上折下一根修長的樹枝,遞給了荀常。

“山上賣的仙劍,就算再是尋常物件,山下人也是拿不動的。先練劍術,等你練好了,我會再教你新的。”

徐舟說罷又故意小聲說:“如果我還能教你的話。”

在芥子江的盡頭,白髮少年邢川從茅屋走出,睡眼惺忪。

一隻黑白條紋的狸花貓躍上邢川的肩頭,低頭輕輕蹭過邢川鬍子拉碴的臉頰。三天過去,邢川滴水未進,整個人瘦了一圈,形銷骨立。

“如今丟了畫卷,就算到了中神州,進了碧落學宮。我又有什麼憑證能證明棠葉州發生的一切呢?”

邢川癱坐在海邊,“刀玉錢還是不夠啊。一張船票就要花掉三十枚。”

魚門渡的邢川和江神府的徐舟,同時因為彼此而茶飯不思,日漸消瘦。

最終,徐舟還是用了王長吉的計策,將畫卷公開售賣,只不過售賣的地方改到了江神府,時間定在了三天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