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結束之後,一群人三三兩兩地約著去各自的辦公室談事情,交流感情,權振東沒有相熟的人,只是跟江有方打了個招呼,看看時間還早,便決定回一趟管委會。

江有方指了指權振東,什麼話也沒說,便跟著靳學來的腳步而去。

權振東也只能是無奈地搖了搖頭,他不介意被別人拿來當槍使,在仕途官場,要體現自己的價值,難免會被別人當槍使,但他不願意用這種方式給別人當槍,被人當做政治主張的犧牲品,哪怕這個人是區長靳學來。

離開區政府大院,權振東便站在前面的公交站等公交車回管委會,沒等兩分鐘,就看到一輛紅色的寶來轎車緩緩靠近了公交站臺,權振東只是抬頭看了一眼,就沒再關注,卻不想車子直接開到了他的面前,開啟了車窗,露出了張鳳琴美豔的臉龐。

“權主任,要去哪裡,我送你?”

張鳳琴笑著問道。

權振東一愣,然後便立即擺手:

“張局長,你走你的,我這要回管委會呢,恐怕不順路,謝謝了。”

張鳳琴倒也沒有堅持,就像是正好看到了,就順道過來問一聲,禮貌地道了一聲別之後,便開車離開了。

這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情況,讓權振東心底突然莫名地升起了一絲警惕。

兩人不管從級別上也好,個人關係上也好,都不足以讓張鳳琴特地停車來問這麼一句,更何況剛剛在會上,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權振東是讓靳學來不高興了,張鳳琴跟權振東一樣,都是靳學來一手提拔起來的人,照理說應該是跟著靳學來同進退的,但現在權振東直接違背了靳學來的意志,在這種情況下張鳳琴還主動過來示好。

而且,這算是暗中示好了,不然,在散會的時候,張鳳琴有的是機會跟自己簡單聊上幾句,又何必要在公交車站來上這麼一出,自己是要去北鄉的,商務局雖然不在區政府,但也離區政府不遠,不用想都知道不順路。

但再仔細想想,也沒這個道理,自己也就在管委會說話大聲點,現在錢國昌跟自己也不是一條心,可能連管委會都大聲不起來,出了管委會,背後沒有靳學來,沒有江有方,誰也不會拿自己當回事,又何必來跟自己示好呢,也許真是巧合了,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

正胡思亂想著,公交車就過來了,權振東便也不再多想,上車找了個位子坐下閉目養神。

等到了晚上,權振東又帶著王文錦請方誌剛吃了頓飯,算是敲下了錦輝汙水的事情,就等著看方誌剛是用什麼方法去處理錦輝產生的汙水。

經過會議,趙金昌應該是被古城大學那邊警告了,低調了不少,整個團隊開始以吳書君為主,在吳書君的主持之下,城投公司有條不紊地進入了籌建工作,並在三天後舉行了隆重的掛牌儀式,書記向紅星和區長靳學來破天荒地聯袂出行,一起參加了剪彩儀式,蔣金龍和錢國昌作為管委會代表也出席了這次活動,權振東則是被排除在了受邀名單之外,這讓權振東算是鬆了一口氣。

他是真怕靳學來又把他叫去剪綵現場,要做一些違揹他自己意願的事情。

之後,權振東也從謝雲海的口中得知,古城大學的團隊開始接管了綠農的管理工作,基層的管理人員基本保持了原樣沒動,但中層管理人員基本被替換了個遍,全部換上了古城大學的人,除了填埋廢料的倉庫還在封閉清理中,剩餘的生產車間都已經開始陸續恢復生產了。

但謝雲海也只是透過在綠農上班的鄰居和村民口中得知,許多具體細節也不是特別清楚,權振東想要打聽一下細節,便打電話給了江有方,只是上次會議過後,江有方對權振東的態度明顯冷淡了,一個電話沒接,一個電話接了之後只是說在忙,回頭聯絡之後便沒了音信。

對於這樣的態度,權振東就熄了繼續找江有方的心思,說是靳學來要放棄自己了,那是有些過了,靳學來心中有抱負,自然不會這麼小心眼,而且江有方來管委會,也少不得需要權振東配合,這是一種變相的敲打,是想要權振東更聽話一點。

這條路走不通,權振東也就不著急了,畢竟綠農就在園區內,屬於管委會的管理範圍,想要了解情況找機會下去一趟就行了,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對錦輝的接待工作,錦輝的入駐才是他在管委會的第一個政績,建設辦的工作才是他在管委會安身立命的根本。

接待工作自然由權振東全程統籌,由黨政辦配合安排,基本上各個辦公室的主任都參與了,區裡為表重視,也派人前來管委會迎接陪同,原本下發通知是招商引資辦那邊來人,但當看到那輛眼熟的紅色寶來,權振東就知道這裡面臨時發生了一些變化。

果然,車上下來了那個眼熟的身影,只不過今天的張鳳琴刻意穿了一身相對比較老氣成熟的服裝,紅色的高領毛衣,黑西褲,外面是一件米色的格子大衣,不協調中帶著些土氣,掩蓋了不少動人的外貌。

已經在私下裡被定義為管委會吉祥物,人形橡皮圖章的一把手蔣金龍快步走下臺階,以一種讓人難以理解的熱情態度迎向了張鳳琴。

張鳳琴雖然比現在已經五十多歲的蔣金龍年輕了十幾歲,但張鳳琴實際上的政治資歷遠比蔣金龍老,在蔣金龍還在政法口蹉跎歲月的時候,三十出頭的張鳳琴就已經走上正科級實權崗位了,身上自帶的那一份從容不迫確實是許多人所不具備的。

只不過之前那一下將張鳳琴摔得有些狠了,沒有了以前的銳意,顯得更加圓滑事故了,以一種很低的姿態與蔣金龍問好,並沒有因為蔣金龍現在在管委會的尷尬地位而表現出些許的不尊重。

反觀蔣金龍的態度,更讓權振東覺得有些耐人尋味。

蔣金龍在年後就要調離管委會,前往商務局任職,並且最終會以商務局一個邊緣副局長的職位等待退休,可能在退休前會解決縣處級副職待遇,也就是四級調研員,這是權振東已經從劉元傑口中得知的已知條件。

那麼就算張鳳琴是商務局實權副局長,等蔣金龍過去,也只是同級的同事關係,兩人之間只會有分工的不同,而不會有誰領導誰的不同,蔣金龍為什麼會如此一反常態的熱情,而且熱情的甚至讓人覺得有些諂媚。

想到這裡,權振東不動聲色地往劉元傑的方向看了一眼,站在人堆中的劉元傑並沒有注意到權振東的目光,臉上滿是笑意,只是眼底深處,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屑。

只一眼,權振東便立即轉過了頭,他摸不透劉元傑的那絲不屑,是針對蔣金龍的還是針對張鳳琴的。

從表面上看,應該是針對蔣金龍的可能性大一點,現在的蔣金龍,心氣早已經全沒了,哪怕在管委會威嚴掃地,都不能引起他特別在意了,腦中想的全是退休的事情,要知道現在的商務局局長由馬明浩副區長兼著,而馬明浩的年紀也不小了,蔣金龍這種態度,這是在賭張鳳琴未來會接任商務局局長的位置?

想想這可能性也不小,目前虞關區政府中,女性高層領導是一個也沒有,這是靳學來目前這套班子不合理的地方之一,扶起一個張鳳琴這樣的女性副區長,也未嘗不可能。

如果是針對張鳳琴的,那就更有意思了,靳學來費心思將張鳳琴拉了起來,並且給安排了一個商務局副局長這麼重要的崗位,將來又作為一個犧牲品給消耗掉,那靳學來的想法就有點太過於摸不透了。

想到這些,權振東就感到無比的頭痛,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四級主任科員,正經的副科都算不上,卻成天要去考慮這些科級處級的幹部,但已經身在局中,不考慮又不行。

張鳳琴在虞關區官場大小也算是一個名人了,雖然她的事情也過去了些年頭了,但只要是有點年紀的,對張鳳琴都並不陌生,畢竟人對男男女女關係上的新聞都特別感興趣。

只不過沒幾個人料到這個張鳳琴還能起來,並且坐上了商務局副局長的位子,很難講一個鎮長和一個商務局副局長孰優孰劣,但不管哪一個,都是別人可遇不可求的。

所以有不少人都紛紛跟隨著蔣金龍的腳步,與張鳳琴熱情招呼問好,希望能混個臉熟,在管委會除了幾個大主任,頂多也就是一些事業編,甚至是合同工,張鳳琴這個級別對他們來說就是一生的天花板,完全忘了張鳳琴當初出事之後,他們背後編排張鳳琴的時候是一副什麼嘴臉,在利益面前,大部分時候臉面真不是個什麼東西。

權振東卻是不耐煩往前湊,跟權振東一樣的,還有幾個辦公室主任,也都保持著該有的矜持。

權振東不想惹麻煩,但麻煩卻總是會找上他。

一隻有些乾瘦粗糙,但十分白皙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權主任,我們又見面了。”

“歡迎張局長蒞臨園區指導工作,也感謝商務局對管委會工作的大力支援。”

權振東伸手握了握張鳳琴的手,又立即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