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振東想不明白,以蔣金龍的政治敏感度,他難道看不出這背後的利害關係不成,還是說真的被權勢迷了雙眼。

不過想想蔣金龍現在的年紀,權振東又有些理解了,作為一個實職正科,到了五十五歲之前還做不出什麼成績,那後面幾年的政治生涯基本先是調到冷衙門,最後在什麼老幹部局這種地方等待退休,要是能在退休前能混個四級調研員都算是燒高香了。

能看得出來,蔣金龍並不甘心在正科的級別上退休,甚至是不甘心四級調研員,他想在退休前再衝刺一把,只有夠到了處級那個門檻,那他可能退休時會以正處級退休,哪怕是一級或者二級調研員,對比四級調研員也是一個天一個地。

所以蔣金龍現在很急迫,急迫到一直在犯錯。

不過從蔣金龍讓他退出綠農事件開始,這一切就跟權振東已經沒什麼太大關係了,權振東只希望蔣金龍到最後別把事情搞得不可收場,一旦區裡決定親自介入,那就是對這一屆管委會的全盤否定。

權振東甩去腦中紛亂的思維,將負責招商引資的周明明和林國棟叫進了辦公室,同他們簡單瞭解了一下管委會目前在跟進的招商引資專案,情況卻有些出乎權振東的預料。

規模這麼大的工業園區,目前竟然只有年紀大點的林國棟手中有一個專案正在跟進中,而且這個專案說是在跟進,也只是落實在了紙面上,連對方企業的負責人都沒能見到過。

面對權振東詫異的目光,不管是手頭屁事沒有的周明明還是稍有眉目的林國棟,都覺得有些臊得慌,顯然被一個同齡的上級這麼明顯的鄙視,雖然不是故意的,但還是讓他們覺得挺難受。

權振東剛接手建設辦,不瞭解情況,自然不會想著要為難他們,要是在他手中還是這種成績,那權振東估計能把他們罵得狗血淋頭,國家花這麼多錢,這麼好的待遇就養出這麼一幫尸位素餐的東西,不現場開了都算是客氣的。

權振東收起了臉上的表情,認真地看著手中的企業資料,負責的林國棟也適時地開口介紹起來:

“權主任,關於錦輝紡織科技這個公司,我是深入瞭解過的,公司創立至今已有十一年,8000萬的註冊資本,去年年收高達十四億,與我們園區內多家染化企業都有業務合作,

無論從企業型別上講,還是從公共設施上講,都十分適合我們工業園區,而且這家企業近兩年發展十分迅速,絕對是一家優質企業。”

“錦輝紡織創始人王琪琳和錢薇夫妻,也是從我們虞關走出去的知名商人,據我所知,錦輝在鄰市的地租馬上就要到期了,而且鄰市目前給予錦輝的用地面積,將來肯定滿足不了錦輝的發展需要,所以,憑藉著我們工業園區的吸引力,錦輝肯定不會拒絕我們的入駐邀請。”

林國棟越說越躊躇滿志,別看錦輝的註冊資本只有不到一億,跟綠農這個龐然大物比起來還遠遠不如,但憑著不到一個億的資本,每年能創營收十四億,那就有點恐怖了,要知道綠農去年也不過才四十多億,而且綠農今年還在下降,反觀錦輝蒸蒸日上。

林國棟想著自己要是能將錦輝這樣的企業拉到工業園區,那絕對會成為自己亮眼的政績,搞不好就破格提拔,從一個小科員直接正式成為科級幹部。

權振東看著王琪琳和錢薇的資料,夫妻倆原本不過是虞關區普通紡織品商人,因經營有方,又藉著當初輕紡城的便利,攢下不少家財,直到年近五十,才傾全家之力創立了錦輝紡織,並將錦輝紡織發展到眼下這個規模,不可謂不厲害。

但是,兩人畢竟是老了,權振東又看向了兩人唯一的女兒,現年三十一歲的王文錦,二十三歲畢業於阿美莉卡南加大,工商管理碩士,畢業後就回國,進入家裡的錦輝紡織,現任錦輝紡織總經理兼董事局主席。

許多人一說起什麼工商管理,什麼MBA,第一時間就想到哈佛耶魯這種商學名校,殊不知老美的南加大商學實力也一點不比那些學校差。

權振東意識到,錦輝紡織這些年有這麼長足的發展,其根本多半出自這個有學識有眼界的王文錦身上,不然,哪怕王琪琳夫妻倆再怎麼急著讓女兒接手企業,也不可能這麼早地就把女兒推上總經理和董事長的位置上,不然不足以服眾,除非確實能力過強。

不可否認,錦輝紡織絕對是工業園區目前夢寐以求的優質企業,如果能將錦輝紡織入駐園區的事情好好操作一番,能更好地打出北鄉工業園區這張名片,但錦輝入駐的關鍵,絕對不在王琪琳夫妻倆身上,而在王文錦身上。

權振東將桌上的資料收拾好,對林國棟慷慨激昂的發言並沒有當回事,說得再漂亮,你到現在不是連負責人都沒見到嘛。

權振東笑著說道:

“國棟,你的這個專案很好,想法也很好,這樣,你先把我們園區對錦輝的優勢給我羅列出來,時間有些緊迫,你今天下午努努力,明天一早交給我。”

見新主任認可自己,林國棟面泛紅光,說了句保證完成任務,便如同打了雞血一般出去忙碌了,反觀周明明卻有些尷尬。

權振東自然也不會厚此薄彼,喝了口水,對有些坐立不安的周明明說道:

“明明同志,不要有心理負擔,招商引資最忌諱的就是急躁,閉門是造不出車的,招商引資招商引資,重點在於招和引,天天在辦公室只能招魂,回頭我向蔣書記和錢主任申請點經費,咱們是沿海經濟大省,到處都是成規模的經開區,多去成熟的經開區走訪調研一下。”

“好的,權主任。”

見權振東沒有怪罪的意思,周明明鬆了口氣,但對權振東的提議並沒有表現出太過期待。

權振東見狀擺了擺手,示意讓他也可以出去了。

不知道林國棟從哪裡弄來了錦輝的資料,雖然並沒有著手去做什麼,但林國棟表現出來的積極性還是很強的,顯然是有些上進心並且願意去做點事情的,至於能力怎麼樣,權振東還看不出來。

倒是這個周明明,讓權振東有些失望,典型的體制混子,捧著鐵飯碗安於現狀,權振東絕不可能讓這樣的人去負責招商引資的,只不過他現在剛接手建設辦,也不好立馬做什麼,只能在家繼續觀察觀察看看。

剩下的方偉和梁傑,權振東也沒興致叫進來談話了,招商引資那邊什麼專案都沒有,你讓這兩個為招商引資服務的手上又能有什麼東西。

做完這些之後,權振東突然發現,自己這個大建設辦主任,竟然啥事都沒有了,這讓權振東感覺有些不適應了,只能強迫自己開啟內網瀏覽起檔案通知,多瞭解一些政策。

好不容易熬到了十二點,在建設辦眾人的招呼聲中,跟著去管委會的小食堂吃飯。

食堂在一樓大廳的左邊,這一路上,不斷有人友善地跟他這個新科建設辦主任打著招呼,不管是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

還沒等走到食堂,就能聽到大門緊閉的食堂內傳來亂糟糟的動靜,似乎是有人大聲地罵著什麼,然後又是一陣丁零桄榔的響聲,不用想,已經有人開始砸桌子了。

這個時間點,他們這些卡著飯點來吃飯的人,走最快的都還沒進食堂呢,這會食堂裡鬧出動靜的是什麼人不言而喻。

蔣金龍之前可是說過要請村民代表在管委會吃飯的,一邊吃一邊談綠農事故的賠償事宜,現在聽這動靜,顯然是談崩了。

所有人都很默契地走到了距離食堂大門十幾米的地方停了下來,這個距離就卡得十分微妙,能聽到裡面的大致動靜,卻聽不清裡面到底在叫嚷些什麼,沒有一個人進食堂,也沒有一個人靠近去聽一下里面到底怎麼回事,每個人都是一臉的凝重,諱莫如深。

權振東的神情有些痛苦,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場面,因為不管是蔣金龍還是綠農最後的結局怎麼樣,都是他們應得的,而最終最受傷的,還是那些無辜的村民。

“都圍在這裡做什麼?”

綠農事件不僅權振東被蔣金龍排除在外,連錢國昌也被排除在外了,又或者說錢國昌有意地自己躲了,避開了這個爛攤子。

當看到一群人圍在食堂門口,錢國昌笑著問道,在發覺了食堂內異常的動靜後,錢國昌頓時皺起了眉頭,一臉嚴肅,但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也沒能逃過權振東的眼睛。

“關翀隊長在裡面嗎?”

錢國昌扯過一個正站著愣神的黨政辦人員。

“在,在,蔣書記會前特意請了關隊長留下來維持秩序。”

那職員趕忙回過神回答道。

錢國昌鬆了口氣,有治安管理大隊在場,估計鬧不出什麼事來,起碼不會出現什麼流血事件。

但事情的後續的發展,證明了錢國昌有些過於樂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