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徵對酆都一無所知,只想著趕緊將王怡秋打發走,支支吾吾地說道:“那也行。那應該更好吧。”

王怡秋見狀,也不抓著馬徵了。

馬徵立刻跑了。

王怡秋慢慢踱步回家,一路上都在想接下來的對策。

她進出過酆都一次,沒受到任何阻礙。

可要真能這樣隨意進出,江龍昌何必死守在酆都等他老兄弟的回信呢?

王怡秋想了半天,沒法得出結論。

她回到家,看到熟睡的父母,直到晨光照進室內,才做出了決定。

王怡秋上次便是心念一動,走著走著,腳下的路就變成了通往酆都的黃土路。在迷霧中,她遠遠就能看到酆都雄偉的城池輪廓。

她這次從家裡出發,走出小區,沿著一條路一直往前走,走了半個多小時,從居民區出來,在寬闊的主幹路上都行走了好遠,也依然沒有看到酆都的影子。

她有些心慌,還有些失望,但才這麼一會兒,她還沒有放棄。

行至主幹路的十字路口,看到了大清早開始多起來的車流和人流,王怡秋緊咬牙關,並不算艱難地繼續抬腿邁步。

一步跨到人行道上,王怡秋就感到余光中的光景有了變化。

柏油馬路變成了黃土,卻不是朝前方延伸,而是往王怡秋的右手邊延伸出去。

王怡秋心中一陣驚喜,踏上那黃土路後,腳步似乎都變得輕快起來。

她快步奔跑,又是跑了很久,才見到了迷霧中的城池。

王怡秋累得滿身大汗,心情卻是輕鬆的。

跑入迷霧之中,王怡秋就看到了巨大的石塊。

她漸漸停下腳步,迷茫地仰起頭,看著面前的城牆。

石塊高高堆疊起來,那模樣,的確是酆都的城牆無疑。

王怡秋曾跟著江龍昌在城牆內側排過隊,蹲了好一陣的牆角,那些石塊的模樣、色澤、紋路,王怡秋都看過好長時間。

她伸出手,撫摸著冷冰冰的石頭,左右張望了一會兒。

她這次似乎不是走在通往城門口的主幹道上,所以沿著路走,沒有見到城門,只看到了城牆。

但這總歸是酆都的城牆。

王怡秋並不氣餒,扶著石塊,她隨便選了個方向,就一路走。

這樣又不知道走了多久,王怡秋還沒見到那扇巨大的城門。

她這時候才慌了起來。

她想起了江龍昌的介紹。

酆都的面積非常巨大。城市內部的區劃如樹木年輪,按照時間畫了一圈又一圈。那還不是按“年”計算的,是按照“百年”來計算的。一個世紀、又一個世紀,酆都像是活的生物一樣,不斷壯大。

酆都城到底有多大,大概誰都說不清楚。

王怡秋這樣沿著城牆走,運氣好,可能走兩步就摸到了城門,運氣不好,可能南轅北轍,得硬生生繞一圈,才能見城門。

這樣用腳丈量酆都的城牆長度,需要多久?

王怡秋停了下來。

她絞盡腦汁地回憶著自己在酆都的所見。

城池內有高樓。外圈的新世紀城有不少摩天大樓,跟現代都市很相像。

靠近城門的高樓……靠近城門的高樓……

王怡秋回憶了半天,總算回憶起了一棟摩天大樓尖尖的形狀。

那棟樓的樓頂被設計出了獨特的造型,像是王冠。

王怡秋快步後退,遠離城牆,努力仰著頭,眺望城牆內冒出來的建築物頂部。

這樣退了沒一會兒,王怡秋就感覺自己身處在了迷霧中。

她急剎車一般停下腳步。

迷霧重新覆蓋了城池,阻斷了王怡秋的視線。

王怡秋冒出冷汗來。

她意識到,自己想出來的辦法根本無法實行。離得遠了會有迷霧遮掩,離得近了,那就只能摸著城牆走。

王怡秋低下頭,又蹲下身,摸著地上的黃土。腳下的黃土路也不能給她任何提示。

通往酆都的路,沒有捷徑。

或許第一次進入酆都的路,就是捷徑。

王怡秋在這一刻想要放棄,想要去三院碰碰運氣。

在那兒也未必順利。

王怡秋抬了抬手。

她死的時候,戴著手錶。她也很慶幸自己戴著手錶。至少,她現在知道時間,知道自己繞著城牆走了多久。

才兩個小時……

王怡秋呼了口氣,又邁步穿過了迷霧。

再找一會兒吧……

王怡秋這樣想著,沿著城牆又開始奔跑。

她這次一口氣跑了快二十分鐘,終於是見到了不太一樣的東西。

前方的城牆上有一塊凸起。

雖然看起來不像是城門,可這終歸是一點變化。

王怡秋加快了腳步,兩條沉重的腿突然多了些力氣。

她跑到了那凸起之下,仰頭望過去,發現城牆上的東西是一個人。

那個人掛在城牆上,衣衫襤褸,能隱約看出來是長袍一類的衣服。

他像是衰老的壁虎,在城牆上緩慢爬動。

他還在說話。

“讓我進去……讓我進去……讓我進去……”

王怡秋受驚地後退兩步。

那個人根本沒有發現王怡秋的存在,只是麻木地攀爬著。

王怡秋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不敢在此停留,也沒想過去和那人搭訕,急慌慌又奔跑起來。

她這次跑得很累,像是被什麼東西追著,埋頭狂奔。

她又見到了不尋常的影子。這次,不是城牆上多了凸起的人影,而是有個人沿著城牆行走。

那人的背影看起來正常許多,穿著現代的衣服,走得也很穩。

王怡秋一陣驚喜,脫口喊了一聲。

前頭的人停住腳步,轉頭望過來。

王怡秋覺得對方有些眼熟。

兩個人打了照面,一個停下,另一個往前走。

王怡秋走近了,才記起來眼前的人是誰。

“是你!”

“是你。”

對方在迷茫了一會兒後,也想起了王怡秋。

他們只見過一面,但那一面太令人印象深刻了。任誰死後見到的第一個鬼,還是在酆都城門口碰見的鬼,都會對他印象深刻。

在認出彼此後,兩人也發現了對方的尷尬處境。

王怡秋記得眼前的年輕人是一家三口一起進酆都的。那個時侯,這年輕人還很開朗,吐槽了城門上的英文刻字。但現在,年輕人露出了疲態,見到王怡秋這個“熟人”,也沒多說話。

“你也跑出來了啊。”年輕人說道。

王怡秋點頭。

“沒找到城門?”年輕人說了一句廢話。

王怡秋再次點頭。

兩個人都沉默了。

“我爸媽還在裡面……也可能已經跑出來找我了。”年輕人忽然開口,暴躁地罵了一句髒話,“這地方怎麼這樣?!”

王怡秋無法回答。

“你出來多久了?”王怡秋心懷期盼地問道。

年輕人掀了掀眼皮,轉身繼續走,“好多天了。”

王怡秋愣住了。

好多天……

她這時候才記起來,當初進城的時候,守在城門口的江龍昌似乎說過,進去了,就難以出去了,出去得辦手續……原來那句話的意思並非難以出城,而是出城之後,難以回去。

王怡秋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走下去。

年輕人還有父母在酆都城內——或是在酆都城外。他肯定不會輕易離開酆都。

王怡秋只是想回來找黑白無常。陽間也有黑白無常的駐地。兩個途徑哪個更費力,都不一定。

王怡秋正感到困擾呢,就看到那年輕人突然又停下腳步。他像是發現了什麼,原地跳起來,怪叫著,朝前狂奔。

王怡秋心頭一跳,急忙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跑了很久,不一會兒,在後面的王怡秋就看到了遠處的好多人影。

年輕人還在跑,王怡秋卻是停了下來,身體戰慄著,感到了幾分恐懼。

前面好多人……

太多了……

地面上、城牆上,都是人。

王怡秋打了個冷顫,看到那個年輕人也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