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自己出!”商安平捏了捏褲兜,雖然兜裡沒有錢,但他上月賣草藥賺了幾十文放在家裡的櫃子裡,應該夠診金的費用吧?

“成,那就走吧。”向大夫進了裡間屋,背出一個藥箱,騎上驢子,讓商安平前面帶路。

回到家時,商安平才走到院門口,就被站在那裡的商大阿公拉住了,“怎麼這麼久才來?”

商安平沒說二姑一家給他使臉色的事,只說:“我先到了陳大夫家,找了他一圈沒找著人,鄰居說他去外鄉老丈人家吃酒去了,我又去了鄰村請的向大夫。”

他指了指身後。

商大阿婆鬆開他,拉開院門,朝向大夫說,“向大夫啊,快給看看我家小孫兒啊,臉腫得越來越厲害了呢。也不曉得咋回事喲,一下子就腫起來了,還發著燒。”

她說著說著,聲音都哽咽了。

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啊,家裡本來就窮,來了個蘭寶兒要養不說,老頭子抄書還抄錯字了,這會兒孫兒還病了。

商大阿婆又急又傷心,抹起了眼淚。

向大夫爬下驢子背,讓商安平繫好驢嘴的繩子,跟著商大阿婆往屋裡走。

坐在大門檻上跟著焦急的蘭寶兒,看到一個背藥箱的人來了,又聽大阿婆喊向大夫,她模仿著大人的樣子長長鬆了口氣,起身跟過去看。

向大夫進了商家小哥仨的臥房,看到窗邊小床上的商安和,大吃了一驚。

“原來請的是向大夫啊,向大夫,我家小孫兒,就拜託你了。”守在屋裡的商大阿公,起身朝向大夫行禮。

向大夫擺擺手,“我盡力而為。”

商大阿公和商大阿婆聽到這話一下子慌了,兩人一左一右拉著向大夫的胳膊,哭著請求,“向大夫,一定要看好我孫兒啊!不能只盡力啊。”

盡力?

這是沒有希望的意思?

以前也不是沒有請過向大夫,但以前向大夫從不這麼說。

向大夫點了點頭,沒再說話,走到床邊,把起脈來。

商家孫兒的病,十分棘手。

去年他村裡的一個孩子就是這麼沒的。

所以,他現在根本沒有把握治好。

只能治一步看一步。

查了脈象後,商大夫走到一旁,要了紙筆寫起了方子。

商大阿公忙問他,“向大夫,我家孫兒得的是什麼病?”

“應該是中了毒,他吃了什麼還是碰了什麼吧?”向大夫眉頭緊鎖。

“吃的還是平常的食物,也並沒有碰到什麼毒物呀?”老二商安順忙說,“我們哥仨一起吃飯一起出門,做什麼都一起,昨天上茅房我還跟他一起呢,我和大哥就沒事啊,怎麼安和病了呢?”

“不是厲害的毒物,有人能中毒,有人就不會,比如被蛇咬,有人會被咬死,有人能活下來,生病因身體而異呢。”向大夫搖搖頭。

“到我家去抓藥吧,這方子一天早晚兩次的吃著,另外還有外擦藥,也是早晚各一次擦一遍。三天的藥,到時再看情況。”向大夫寫完方子,又說,“一共二百八十文錢。”

聽到診金的數字,商大阿婆的眼睛一下子紅了。

商大阿公也無力地嘆了聲,點點頭,“我這便取來給向大夫。”

商安平這時說,“爺爺,我這裡還有三十六文錢。”

他將一串錢幣,塞到商大阿公的手裡。

商大阿公激動得眼角溼潤,“好好。”

他佝僂著身子走出臥房,拖著沉重的步子邁進了自己的房間。

蘭寶兒眨巴著眼睛,走到門口去看。

商大阿公開啟鎖著的抽屜,取了錢一枚一枚地數著,數了一遍不放心,又數了一遍。他將數好的錢串了一串,拎到了外間,遞給了向大夫。

“向大夫,這是診金。”

診金給得爽快,向大夫很滿意,“叫人跟我去取藥吧。”

跟著去的依舊是商安和。

兩人離開後,商大阿婆小聲問商大阿公,“家裡還有多少錢?”

“還有三百八十二文。”商大阿公無聲一嘆,但馬上又說道,“老婆子你別擔心,我把那寫錯的經文再補一補,就能得到五百錢了。”

“這又得抄不少天呢。”商大阿婆一臉愁苦說。

蘭寶兒想到了族裡給她的錢,她拉了拉商大阿婆的手,“大阿婆,我有錢,有很多呢。”

“你哪來的錢?”商大阿婆睜大雙眼。

“有啊,安平哥哥拿回的那一袋子,給了大阿公。”蘭寶兒認真說。

這麼小的的年紀,就知道體諒大人,商大阿公和商大阿婆很欣慰。可這些錢是蘭寶兒家的田地分給各房後,得了田地的人家補償來的,是給蘭寶兒的吃住用度。

他們不能用蘭寶兒的錢。

商大阿公不希望蘭寶兒小小年紀就操心大人的事,他故意裝作輕鬆的樣子拍拍蘭寶兒的小腦袋,“大阿公的錢比你的還多呢,你那點錢能做什麼用?”

“沒錯,我們不缺錢。”商大阿婆心裡發酸,但也跟著笑著說。

她讓蘭寶兒到院外跟鄰居的孩子玩,自己進了屋又去照看小孫兒。

蘭寶兒悶悶地坐在石墩上,鄰居小姑娘楊月逗她發笑,她也不笑。

商喜梅這時走來了,伸著脖子往院裡看了看,拉著楊月說,“楊月,別跟蘭寶兒玩。她家有人得了怪病,會過到你身上的,快跑!”

楊月睜大雙眼,“啊?誰啊?”

商喜梅也睜大雙眼,“商安和啊,沒看到剛才請了大夫嗎?”

蘭寶兒憤憤然,“才不是,安和哥哥沒得怪病!”

“明明有,安和哥哥的臉腫得跟豬頭一樣大了,全身好多紅斑,大夫都看見了,還說沒有?哼!有人得過這樣的病,兩天後就死了呢!”商喜梅翻著白眼。

六歲的楊月臉色馬上變了,轉身往家跑,“我娘喊我了,蘭寶兒我得回家了。”

小姑娘跑進家,將後院門死死關上。

商喜梅嘿嘿一笑,也回了家。

蘭寶兒一個人坐在石墩上,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她不要安和哥哥死。

可她想不出辦法救商安和。

蘭寶兒越想越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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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安和得了怪病的事,很快就傳開了。

有人經過這裡,看到坐在院門外的蘭寶兒,紛紛說道,“唉,這孩子果然是個災星啊,誰挨誰倒黴,瞧瞧,這才來了商家大房幾天?商大伯的小孫子就病倒了,聽說這病治不好呢。”

“要我說,這孩子就不該接回來,一個女娃,除了吃閒飯,能頂什麼用?還是個災星,商大伯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蘭寶兒聽著他們的聊天,心裡更難過了,可她人小,不知道該怎麼反對。

“你們胡說什麼?蘭寶兒才不是災星,我弟弟會好的!”抓完藥回來的商安平,大聲朝兩個停步嚼舌根的村裡人大聲吼道。

他甚至抓了樹棍去攆那兩個人。

“安平,你個混小子糊塗,我們可沒有胡說八道,不信你等著瞧吧,你弟弟的病看不好的!”

“向大夫擔心你家不出診金,沒說實話呢,他們村去年就有個孩子得了你弟同樣的病,兩天後就死了。”

兩人一邊跑,一邊對商安平說。

商安平不相信他們的話,將他們攆走後,見蘭寶兒站在原地悶悶發呆,他拍拍蘭寶兒的肩頭,“蘭寶兒別怕,哥哥才不相信他們的鬼話,他們嚇你這個小孩子呢。”

蘭寶兒看他一眼,眼淚汪汪地點頭。

商安平也不知該怎麼安慰她,將兜裡一塊糖果塞到她的手裡,抱著藥包進屋煎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