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又吃了紅糖雞蛋後,簡就有些困了,珍妮的父親來醫院後,看到的就是熟睡的妻子。

“珍妮,你媽媽怎麼了?”遠比這個年紀看起來蒼老許多的男人臉上帶著忐忑,眼神裡的恐懼是裝不出來的。

珍妮沉默地帶著父親去找莫娜亞醫生。

莫娜亞仔細地將簡的情況告訴了男人。

珍妮其實沒走開,她知道莫娜亞醫生是故意支開她,但她不聰明的腦袋在這一刻突然像是被開啟了什麼開關一樣,變得靈光了起來。

她趴在門口,屏住呼吸聽著裡面的動靜。

莫娜亞醫生的話說完之後,裡面許久也沒有傳來聲音。

“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

是父親的聲音。

但這一刻,珍妮甚至生出了“父親就這麼變成啞巴”也挺好的想法。

莫娜亞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問道:“你希望是男孩還是女孩?問這個問題的目的是什麼呢?我剛才說了那麼多,你只需要告訴我‘治療還是放棄’。”

男人蹲下身,痛苦地揪住了自己的頭髮。

他在掙扎,一邊是好不容易攢下來的錢,一邊是和他結婚十幾年的妻子,太難以抉擇了。

但是門外的珍妮眼淚卻瞬間下來了。

她一直以為,她的父親是個很好很好的人,但在這一刻,她的世界崩塌了。

父親的猶豫,其實就是最好的答案——他捨不得那些錢!

多麼可笑啊!活生生的兩條命,竟然還需要猶豫的嗎?!

那不是別人啊!那是她的母親和妹妹!

珍妮的崩潰來得很突然,但又好像早就預兆,她嚎啕大哭,她歇斯底里,她沒有跑進去質問父親為什麼要猶豫,而是跑回了病房:“媽媽,我們治病,我有錢,我們之前糊了很多的紙盒子不是嗎?我們賺了好多錢!明天開始我也要去紡織廠上班了,以後我會掙更多錢的!”

聽到動靜追來的男人愧疚地看著崩潰大哭的女兒和安靜安撫著孩子的妻子。

他慌張急了,本就泛紅的眼眶更是充滿了狼狽。

最後,沒有辦法也沒有選擇的他宛如一隻困獸蹲了下來,發出嘶啞的嘶吼:“啊——”

貧窮,是最大的苦難。

簡從睡夢中驚醒,她這“顯懷”後的睡眠質量一直不太好,不過醫院的病床對她來說是做夢也想象不出來的舒適,洗完她躺到床上就睡著了,也沒做夢什麼的,更沒有噩夢。

十分平靜地睡著了。

一直到珍妮哭著跑到她的身邊,簡才醒了過來。

她伸手摸了摸女兒溼漉漉的臉蛋:“別怕。”她這樣說著,卻沒有看向自己的丈夫。

珍妮家詭異的氣氛一直持續到珍妮的妹妹出生,簡沒有奶水,她太瘦了,即便一天三碗紅糖雞蛋,但也沒辦法一下子就補回來。

不過醫院這邊對孕婦有奶粉補助,可以用三銅幣買一包奶粉。

珍妮一天的工資是六銅幣,能買兩包,六包奶粉可以讓小妹妹喝上三個月了。

“我的建議是你繼續住院,把自己和孩子的身體調養好再出院。”

簡沉默著,最後搖了搖頭。

貧窮,是最大的原罪。哪怕莫娜亞醫生說了,只需要三銀幣的治療費用就能治好她們母女,以後注意點身體,和正常人一樣會活得很健康。

但那是三銀幣啊!

他們一家全部的存款也才6銀幣,大兒子過兩年也該結婚了,二兒子和大兒子就差了一歲,還有三兒子呢%……

一通算下來,這6銀幣也不夠花的。

瑪利亞和她掰開了揉碎了說:“你還年輕,能幹活,而且兒子的婚姻要讓他們自己去忙活,他們都已經是大人了,應該學會獨立了。”

簡還是搖頭。

這些道理,她不是不知道,但讓她一個一天只能掙幾銅幣的人去花3銀幣這麼昂貴的醫療費,她實在是做不出來。

最重要的是,莫娜亞和瑪利亞描繪的那些未來在她的眼裡都很遙遠,遙遠到像是夢一樣,不敢相信那會成為真實的現實。

但拿出3銀幣,卻是立刻就能觸及到到“現實”。

她辦不到。

簡辦了出院手續,珍妮卻沒有來幫忙。

她在割芨芨草。

紡織廠開起來了,就在簡住院待產的第二天,她就去上班了。

在紡織廠的臨時工工資是一天六銅幣,可以選擇日結,也能暫時先存在廠裡。

珍妮只領取了三天的工資給母親買了奶粉,其他的錢她一分沒取。

現在她已經有35銅幣的存款了。

9銅幣是工資,另外的24銅幣則是她下班後出來割芨芨草賺的錢。

10斤芨芨草1銅幣,240斤就是24銅幣。

現在的芨芨草已經不是曾經的小雜草了。

它搖身一變變成了人人爭搶的“寶貝”。

珍妮的大哥二哥在掃雪的時候都會有意識地將芨芨草收起來,下班後拿去換錢。

珍妮沒有問過他們一天能掙多少錢,她越來越沉默,每天除了幹活就是幹活。

但她一分錢也不往家裡拿,也不給她的母親。

所有人都能感覺家裡的氣氛怪怪的,但這也很正常。

畢竟他們的母親選擇了放棄治療,抱著妹妹回家了。

小孩很小,出生的重量只有三斤多一點,她很乖,不哭不鬧,或許也可能是沒有力氣哭鬧。

莫娜亞開了一些“免費”的藥讓她們帶回家,不能完全治療,但也能改善身體。

分別給了簡和孩子三個月的量。

三個月,是個分水嶺。

如果孩子能熬過三個月的話,就有活下來的機會,如果連三月都沒有……

珍妮尋找著越來越少的芨芨草,隨著天色越來越暗,她袋子裡的草就越來越多,只是增速越來越慢。

當初種植芨芨草的決策是完全正確的,生命力這麼頑強的野草,也能因為10斤一銅幣被人一擁而上地摘光,如果現在不是有人在開墾好的“芨芨草種植田地”附近佈置魔法陣,每天晚上還得派人組隊巡邏威懾小偷。

珍妮抬頭張望了一下,不知不覺,她離城市已經越來越遠的,第二月猩紅的月光灑下來,看著十分詭異,但珍妮卻沒有多少害怕。

窮才是最可怕的。

她是個窮鬼,她能怕誰?!

想要賺錢,想要賺很多的錢,想要賺能讓自己在危機時刻拿出可以輕易救下自己的錢——

朝夕相處的母親就這樣放棄了自己和妹妹的生命,這讓一直懵懵懂懂渾渾噩噩的珍妮“醒”了過來。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麼——她在害怕自己成為自己的母親。

恐懼蔓延了全身,只要一想到母親沉默地收拾東西準備回家的背影,珍妮就會害怕得渾身僵硬。

至少,至少得賺到3銀幣才行。

有了3銀幣,至少自己能有底氣說出“我想治療”這樣的話語。

“曾——”忽然,一束光打在了珍妮的身上,她嚇了一大跳。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這裡啊?”

繃著嚴肅的女聲從身後想起,回頭看去是一個穿著“制服”的公安。

珍妮有些膽怯地垂下頭,手指緊張地抓著衣角。

珍妮是個小土包子,她會知道“制服”和“公安”完全就是因為公安們殺的人太多了。

搶劫、殺人、盜竊、強姦、放火……

在高爾特家族覆滅的後幾天,確認了精靈不會再折回來大開殺戒後,整個柯爾特城亂成了一片,五花八門的犯罪層出不窮。

公安和siri這種執法部門是最先到達的,一來就給了眾人一個“下馬威”——將街上所有正在犯罪的犯人全部就地處決了。

很多人都嚇得心臟嘭嘭跳個不停,不是心動,而是恐懼。

在大部分人的心裡,當官的和那些犯罪其實沒有特別大的區別。

他們這一生就是生活在被壓迫和壓迫中的。

只是不那麼明顯。

於是很自然的,這些穿著統一“制服”的公安也成了統一的惡魔。

珍妮的身體抖了一下,雖然剛才割芨芨草的時候很勇敢,覺得自己作為一個窮鬼什麼也不怕是無敵的,但真的見到令她恐懼的存在了。腿肚子又開始發抖。

“您、您好、我、我……”她磕磕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海倫板著個臉,因為她早就發現了,在這裡露出親切的微笑只會讓人更害怕,因為他們根本不敢看她的臉,看到她的這身衣服就害怕得不行。

不過在欣榮領地這個地方,害怕總比其他的什麼好。

在這裡,眾人會因為恐懼而顧忌一點,哪怕只是因為那麼一點顧忌會減小犯罪的可能性,對海倫來說都是一件很欣慰的事情了。

海倫很兇殘,死在她手裡的罪犯至少有上百個了,不過對待普通市民,尤其是珍妮這樣的孩子,海倫還是很溫柔的。

“已經很晚了,不要在這裡,快回家吧。”

芨芨草種植區域是圍繞柯爾特城向外延伸5公里的區域,siri則是會在十公里外的區域“沉睡”。

一旦有魔獸忍不住想要跑到城市裡狩獵,就會被siri們當成家畜抓起來送到養殖場去。

珍妮不敢去“芨芨草種植田”摘芨芨草,她就是紡織廠的員工,被發現的話是會被開除的。

但比較安全的地方都被人薅光了芨芨草,掃雪的工作量都大大減少了!

但也因為這個原因,想要找到更多的芨芨草,就要往更外面的地方去尋找。

珍妮不知不覺已經往外走了八九公里了,siri自然是一早發現了她,但是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於是向公安局發去了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