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宋令儀看過霓虹如織,看過煙花遮天,看過更擁擠的人群,更繁華的集市,卻從未有今天這樣的體驗。

南橋下明燈千盞,瓊樓玉宇般的合思樓,以及俊美無儔的樂師。

陸璟從走廊左側走來,一眼便瞧見趴在欄杆上,朝樓下喝彩的少女。

宋令儀連他的走近都未察覺

直到頸邊被吹了一股涼氣,才驚覺身旁有人,側身差點撞進陸璟懷裡,還好有他拎著她的後頸衣領,拉開兩人的距離。

“……”

怎麼跟提溜動物似的,感覺受到了冒犯!

“你怎麼又單獨跑出來了,你家姐呢?”陸璟調笑道。

宋令儀撅嘴整理衣領,甕聲甕氣:“屋裡沒有我的位置,待在那兒也是惹人厭煩。”

她把下巴擱在欄杆上,目光聚在臺上

陸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你喜歡這樣的。”

“……”

宋令儀直起身板道:“別說得像很瞭解我似的,你剛才還裝不認識我呢,咱倆可不熟。”

陸璟扶額笑道:“剛才確實未認出,回到雅間後,在下左思右想,走廊上的漂亮姑娘為何如此眼熟,難道是夢中的天仙下凡……”

油嘴滑舌

難怪能勾得尚書小妾迷了心

富婆吃這套,她可不吃

“少來了,我看是你不敢說認識我吧,怕那位富婆吃醋,對不對?”宋令儀表現出很大度的模樣,擺擺手道,“你不用解釋,我能理解的,錢難掙屎難吃嘛。”

“……”

這是什麼話,太粗俗了

一個小姑娘,居然把腌臢之物掛在嘴邊,實在匪夷所思。

啪——

“噢!”

宋令儀捂著被摺扇敲打的腦袋。

皺眉道:“你打我幹什麼?”

淒涼婉轉的笛聲在臺下此起彼伏的呼喝聲中停止。

一曲奏罷,樂師下臺。

宋令儀的目光透過面前的陸璟,看到走廊上焦急尋人的阿築,這才驚覺出來太久,阿築應該是二姐派出來找她的。

她舉手高聲招呼:“阿築!我在這兒!”

阿築聞聲看來,明顯長舒一口氣

宋令儀來不及與陸璟正式告辭,提起累贅的裙襬往阿築的方向小跑,靈動似一隻無拘無束的小獸。

跑出幾步遠,明眸皓齒的少女回首道:“我叫宋令儀,我們也算有緣,若有下次相見,你再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小跑的背影在燭火的映照下愈發幽雅輕盈,陸璟目光深邃地望著,直到少女進了雅間,才轉身往樓下走。

翠玉閣屋門開合

宋大娘子似有不滿地瞥了一眼宋令儀,道:“整日東跑西跑的,成何體統!”

“……”

宋令儀努力平復加速的心跳,找了個位置呆站著。

沒過一會兒,屋門再次開啟,進來的是趙小娘和宋令婉。

如果宋令儀沒有記錯的話,宋令婉的頭上多了一隻鑲金玉簪,個頭不大,勝在精緻。

她可不認為趙小娘拉四姐去首飾鋪子挑了半天,最後只給四姐買了首飾,應該是把自己那份藏起來了,怕戴著招搖,惹宋大娘子不快。

回到宋府小院時,已是亥時一刻

走了那麼久,大家都累了,各自回房歇息。

東廂房內

褪下外衣的宋令儀打著哈欠,剛要拿起剪刀剪滅燭火,就被宋令婉制止了。

宋令儀不解地看著她,直到四姐從衣兜裡掏出一方白色小布,將布料展開後,竟是一隻白玉簪子。

“……”

迎著四姐希冀的目光,宋令儀鼻尖一酸,擠出一抹微笑:“四姐,這是……”

宋令婉將簪子替她簪上,柔聲道:“自然是送你的禮物。”

“妹妹長大了,怎能沒點首飾呢。”

宋令儀在宋家存在感低,又不受主家重視,哪怕到了及笄之年,也沒個像樣的首飾。

今夜在西市,宋令婉被趙小娘拉著去首飾鋪子,她用私房錢偷偷買了這隻簪子,雖然沒有多貴重,也是她的一份心意。

“謝謝四姐”

穿來宋家這麼久,唯有四姐能讓她感受到一絲家的溫暖。

宋令婉輕撫她的頭,淺笑:“謝什麼,你是我親妹妹嘛。”

……

夜風愈寒,華貴寬敞的馬車緩緩駛入煌柳肆

入夜之後的煌柳肆,整條街燈火通明,樂聲靡靡,鑼鼓喧天。

這兒是聞名大梁的勾欄瓦肆聚集地,還有著長安城最大的銷金窟——鎖春樓

長安的夜很長,長到足夠令人在此醉生夢死,大夢無邊。

馬車停在白玉宮闕般的鎖春樓外,馬伕趴在地上,任車上之人踩踏下馬。

陸璟負手踏入正門

不少喝得醉醺醺的達官顯貴和他打招呼,渾身酒氣熏天,手裡還摟著嬌軟美人。

陸璟徑直穿入後院,後院四面是遊廊,中間是池水假山。

蒙面男子在這兒恭候多時

“主上,人已關押在密室。”

密室建在後院地下,先透過一段極窄向下的樓梯,視野才開闊。

密室右邊牆上是各類刑罰用具,火盆中還有一個用來拓印的鐵鉗。

被束縛在木架上的男人,蓬頭垢面,渾身傷痕累累,氣若游絲。

陸璟坐在他對面的太師椅上,坐姿慵懶,手裡拿著一支銀箭在頑石上來回打磨。

“阿芙蓉就是你在賣?”陸璟問。

阿芙蓉是近日流行於長安城地下的藥,據說只需服下一顆,便有登仙界的舒爽感,極易上癮,前朝記載,曾用它作麻醉藥,可近段時間流行的阿芙蓉過度提純,已不僅僅是麻醉那麼簡單。

男人說話斷斷續續,口腔內的血水隨著嘴唇張合滴下。

大概說的是,他只負責煌柳肆這邊的買賣,每月與上家聯絡一次,拿一次貨,關於上家的資訊一概不知,甚至連男女都不能確定。

“此藥若長時間不服,便會如蠱蟲蝕骨般疼痛難忍,對此症狀,你可有解?”

“無……無解……”

咻——

陸璟手裡的銀箭猶如閃電之勢,刺入男人的胸膛

一擊斃命!

“飛朝”

“屬下在!”蒙面男恭敬道。

昏暗的燈光下,陸璟的臉有一半隱匿在黑暗中,眼神凌厲複雜,“盡全力攔截阿芙蓉流入長安城市面,等世子回京之後,再作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