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來說,每個人都是不完美的。

有長處便有短處。

且兩者之間還會有著或間接,或直接的關聯。

因人常有驕傲,更會傲慢。

常會因某一方面的優秀而忽視另一方面的培養。

因為絕大部分人,對自己人生的要求都不是培養水桶號,而是培養單一路線的登峰造極。

壽命有限、天賦有異、熱情有時……等等的侷限,都妨礙著他們全面發展的意向,為了效率,就會衝著興趣,又或是衝著天賦邁進,尋求、實現自我的價值。

愛麗速子也是這樣的人。

因為喜歡研究,便專注於研究,因而忽略了許多,以至於連生活都難以自理。

能夠絲毫不抖地握住試管的手,做不出像樣的料理。

能夠精準判斷傾斜角度、劑量數值的刁鑽眼力,只會在偷奸耍滑上察言觀色。

能夠包攬物理學、藥理學、數學、計算機程式設計等領域的超強大腦,卻無法幫她做好家務活。

並不是學不會,而是不去學。

她認定那是不必要的學習,便將學習那方面的時間也挪給了研究。

而當她哪天開始做菜了,你也該仔細當心。

——那菜裡是否塞入了過量的,不應存在的新增劑?

答案通常是肯定。

就像她那只有味道像紅茶的紅茶,喝下去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她常會端著個小筆記本問你。

毫無疑問,愛麗速子在生活態度與大眾有著極高的偏差值。

而她也並不在意,仍舊我行我素、蠻橫任性的同時,又有著一顆無比敏感纖細的心。

就這一點而言,她和茜的交好算是同類相惜。

平日一副‘我不需要朋友’的樣子,內心比誰都渴望朋友。

奧默曾在閒時的內心跑火車中給事務所的姑娘們做過心靈強度的比較,大抵排比是波旁>茶座>速子≈茜。

後面這倆屬實雜魚。

平日看起來甚至有點社交恐怖分子,實際上卻是最怕‘沒人搭理自己’的人。

一般的同類會互相排斥,社交恐怖分子卻可以團伙作案。

如果從這一點剖析這倆人平日的那些‘整蠱行為’的行動核心,倒是多少有幾分小學男生般的自我展示成分。

而且還是拉幫結派的自我展示。

充其量是佔比多少的差距。

值得一提的是,速子的佔比是要比茜少一半的。

原因並不是因為她的‘小學男生度’比較低,而是她的整蠱次數太多,整蠱動機也要因為‘愛好研究’而砍上一半。

你不好說她的胡鬧動機是為了引起你的注意,還是單純的實驗需要。

畢竟她一直都是那個孤獨的研究者,看待絕大部分人都是以看待‘未來的豚鼠(小白鼠)’的眼光。

豚鼠的不滿無足輕重,豚鼠的建議不須在意,豚鼠就只是驗證實驗的載體罷了,永遠都無法撼動不可一世的研究者。

但除此之外,也會有極少一部分人能被她視作同伴。

須知,當她將你視做同伴,也就等於對你開放了干涉她的權利。

而訓練員,正是可以在校園規則上直接干涉賽馬娘生活作風的職位。

所以在奧默之前,愛麗速子一直未曾有過擔當訓練員。

沒有哪匹馬會自願遞出‘韁繩’,除非它認為你有與它同行的資格。

傑出者自有自己的驕傲,狂氣的馬娘研究者更是如此。

她無比相信自己的判斷,也正因無比相信,才會確信自己的雙腿缺乏在賽道上謀取第一的資格,除非找到直接改善腳質的方法,否則她都沒打算去面對作為賽馬靈魂承載者的命運。

然後,名為奧默.林頓的青年出現了。

以被她逼入絕境的方式。

那個青年反客為主,從一個角度:規劃,為她展示了一份陌生的領域。

就像古往今來大家對三冠獲取難度的描述那樣:跑得最快的速度者得皐月賞,燃盡幸運的強運者持極東德比,規劃最出色與執行最完美者,方能拿下菊花賞。

規劃一直是競技賽事不可或缺的一環,被大眾所認可。

那些嚷嚷著‘玩弄計謀可恥’、‘只會算計可笑’的傢伙,也都不過是二流乃至三流。

一流的選手與訓練員從不找那些藉口,他們只會以各自的方式鎖定勝利。

誠然,那時的奧默.林頓,只是個名不經傳的,甚至當天才從理事長開的小模擬考中勉強及格的新人訓練員。

其許諾足以稱作紙上談兵的狂言。

愛麗速子是因為什麼應下那紙契約的?就因為她從來都沒想過‘規劃’這條路?

當然不是。

——

“喂,我可是等了有快十分鐘了啊!”

燈火通明的漫長甬道中,褐發的馬娘拎著個提袋,不耐煩地望著那遠方緩緩走近的黑色身影。

倒是與平日略顯恐慌的叫喚相距甚遠,算是進入比賽狀態的證明。

“抱歉,應對流程比我預想中更花時間,波旁復出的聲勢也略微超出我的預想。”

“要我說,不管也是個辦法不是麼?”打量著這走近到面前的青年,褐發馬娘露出些許微笑。

她笑得極有壓迫力,那雙紅眼在光柵後閃爍時,令人尤為不安。

“反正你也該認命了,如今能走的路線只有一個,根本沒必要在乎其他豚鼠的看法,這樣還能省點力。”

青年只能算是半個人,所以並無感觸地,從她手裡接過袋子,走在帶路的前方:

“還是不一樣的,哪怕能走的路線只有一個,合理引導的媒體也將成為優秀的變數。”

“這場實驗很長,我想試試任何可能的變數。”

“也行吧~”一般來說很少有這麼好說話的速子,但她確實在奧默眼前出現了,就像暴風雨前的寧靜。

“那麼豚鼠君,你覺得自己是變數還是常量?”

“決定這一點的,是你這一戰的發揮不是麼?”

新潟競馬場,位於對賽馬視野無比注重的界門區西區邊界,不僅甬道的光源足夠,甚至連結構也不復雜,兩人在簡單的對話間,便已至更衣室所在。

推門而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的愛麗速子,倒是先伸了個懶腰。

“好久沒坐過這種地方了,更沒想過邊上還會有人看著。”

“該說的話說完,我就會回到觀眾席。”奧默不卑不亢地將提袋放在桌前。

“以防萬一,你先問一句,你不會也要和波旁、茶座比吧?”

“問這麼愚蠢的問題你是做好被我嘲笑的準備了?”她的笑容冷冽,倚著椅背望著鏡面中的青年。

“體諒一下已經認命,但還是想要掙扎一下的愚蠢傢伙吧。”鏡面中的青年有些脫力道。

這脫力只是一瞬,伴隨著接下來的話語直接消散:

“既然決定了,那你有什麼想說的麼?”

他問,略略俯下身來,看著鏡中那十指相抵,宛若高塔的女孩。

暗紅在他眼中暈染,那是她也最為熟悉的紅。

“你不會指望我和她倆一樣說些什麼你可以不用管這邊的笑話吧?”她這麼反問,反手握住了一旁的領帶,將那漆黑領帶上的蛇纏月痕扯得整個繃緊微蜷。

而她的雙眼,就只是盯著鏡面裡的青年。

青年也只是盯著鏡中的她,兩人都是這樣對著鏡面對視,凝視著對方那相似的雙眼,稍頃,不約而同地笑了。

一個有聲,一個無聲。

有聲者笑得一如既往的危險,無聲者咧得像是能讓嘴角裂開。

“也有道理。”無聲者這麼說道。

“那麼……這次我會親眼見證。”

“她們的取勝之道,我已尋到,也已總結,接下來該你了,”被黑炎簇擁的猩紅雙瞳,一點點的化作銀色的眼孔,映出對方那似是又要有危險的笑聲自齒間逃出的馬娘,“給我展示你的能力。”

就是這份態度,正是這份傲慢,更是那份無自覺的笑容!

一屆新人訓練員,已有了一流者的氣性,乃至一流者都少有的瘋狂。

讓愛麗速子當初一看便已能意識到……

那是同類。

唯有挑戰能令其生活,唯有風險能使其認真。

這般的相似,不論如何都應將其留住。

而不是放其隱於平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