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阮香瞪大了眸子,一臉愕然,她還真沒想到。

此時,小杺兒索抱不得,開始哭鬧,被李嬤嬤抱著半個身子都探到空中了。

粉白胖乎乎的小手在空中抓啊抓,好像這樣她就能到喬阮香身邊,被她抱住。

喬阮香還在愣神,想著蘇梧也不和自己說清楚,給一個四個多月的娃娃調香,所用香料必須得慎之又慎才行的。

自己帶的那些怕是都不行。

正想著,懷中就突然多了一個小肉糰子。

是李嬤嬤將孩子直接塞到她懷裡的。

小奶糰子一抱住她的脖子,就像是藤蔓鎖住樹幹,怎麼也不撒手了。

手腳並用死死勾著她。

肉肉的小臉蛋在她脖頸處蹭啊蹭,就像是一個缺失母愛的嬰兒,以為她就是母親,在她身上貪婪索取著溫暖一樣。

李嬤嬤笑眯眯道:“老奴想起來廚房還有新蒸的點心,去拿給姑娘吃,就勞煩姑娘幫老奴抱會兒小小姐。”

說完不容喬阮香拒絕,直接笑呵呵出了屋子。

天光一點點散去,蒼穹氤氳出深藍。

月如盤,高掛在空中。

清冷如薄紗的月光,在宮門玉石地板上散落。

金絲翹頭深色鞋履出現,將玉石地板上那一片月色,踩了個零碎。

衣襬一角,是由銀絲鑲成的直角環形紋,中間是銀絲獸頭刺繡。

隨著步伐擺動,月光照映下,獸頭如同活了一般,張口嘶吼著。

突然,畫風一轉,銀光盡失,入眼的是無窮無盡的黑暗。

那獸頭也似進入了自己熟知的領地一般,更加肆無忌憚,開始泛著冰寒冷意的微光。

耳邊由寂靜也轉變成了嘶吼呻吟聲。

蘇梧從宮裡出來,便入了皇城司地牢。

銀線刺繡暗紋深黑色錦服,包裹著他腰身,腰間佩戴一柄黑色佩劍。

他不苟言笑,一雙墨眸死死盯著被打得渾身是血的人。

此時的他,便如地獄裡最窮兇極惡陰險狠戾的羅剎。

渾身透著陰寒般的死氣。

讓人望而生畏。

可偏偏被打得面目全非,滿口鮮血的那人,絲毫不懼,卻還嗤笑。

“聽聞皇城司新上任的統領蘇梧,半年前曾救微服私訪的聖上,調查刺殺,審人時手段毒辣,陰鷙狠戾,頗得皇上欣賞,這才入了皇城司。只是就這?鞭笞,剜肉之刑?呵,也不過如此。”

他語氣輕佻,滿口的不屑。

說話這人正是蘇梧調查官員自戕案件,琉璃國間諜頭目。

他知道,對方想要奪邊境三城,還有一個隱秘計劃,並非他猜測出的明面上的。

所以關著他一直再審,但幾日都無果。

面對他的言語嘲諷,蘇梧神色裕如,毫不在意,行到他面前的椅子上。

撩袍,施施然坐下。

他確實得皇上欣賞恩寵,不然,張統領也不會那麼快被拉下臺。

那貪汙案便是皇上故意做的局,一來看自己智計謀略以及反應速度如何,二來,也算是讓張統領退位讓賢的由頭。

他也是在後來,和韓老首輔對峙時,參透的皇上心思。

斂回思緒,他勾唇抬眸定定看向他,看來他也是有備而來,調查過自己。

抬手隨意整著衣襬,開始漫不經心道:“沙爾璋,琉璃國沙爾族最低賤的人,母親雖是沙爾族最尊貴嫡親血脈,可惜,你的父親卻是個最骯髒低賤的東周國俘虜。”

蘇梧一點點揭開他心底的傷疤,找準流血最濃的地方,一陣紮下去。

“一個兩國人生出的野種,你以為,你答應你們皇上隻身犯險來東周國,攪亂京城,就能得到重用?”

“異想天開!”蘇梧冷哼一聲,唇角露出一抹極盡嘲諷的笑。

又道:“從你出生,你的父親是俘虜是琉璃國人憎惡的東周人開始,你就永遠得不到重用。”

蘇梧像是觸碰到對方的逆鱗。

那人即便被綁著雙手雙腳,吊在半空,渾身鮮血皮開肉綻,沒一處好皮。

虛弱得彷彿下一刻就要昏厥。

卻還仍怒目圓睜,使勁晃動著身子,試圖踢到他,滿目猙獰怒吼。

“你在胡說八道!你是野種,你才是野種!”

他從記事開始便被人罵野種賤種,被折辱了二十年!

他今日來東周國,就是為了不再被罵野種!

而他蘇梧,一個靠耍心機計謀上位的低賤的東周人,有什麼資格罵自己!

還有!

“只要我完成任務皇上就會重用我,就會抹去我身上父族的汙點!你休想在這兒挑撥離間!”

“哈哈哈哈!”蘇梧仰頭大笑,像是聽了天大的笑話,又像看傻子一樣看向他。

“我都沒見過你這麼蠢的蠢貨,怕是豬都你比聰明幾分。”

諷刺完,抬手一揮,嘆氣道:“殺了吧,這是琉璃國皇帝送來的人頭,不要白不要。反正,他們的邊境奪城計劃也落敗了。”

說著就要走。

沙爾璋被抓後從未表現出害怕,是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會死。

可現在他看到蘇梧那神情那態度,還有他說的話,突然開始懷疑起來了。

可他又擰眉深想,一遍遍回想這整件事情,越想越覺得不可能。

“不可能,這不可能!皇上不可能不管我,我若死了,後面寒冰陣根本無法進行!皇上更別想不動一兵一卒奪那三城城池!”

蘇梧腳步突然頓住,唇角揚起一抹絕美弧線。

沙爾璋呢喃自語著,突然,這才恍然。

“你詐我!”

蘇梧淡哂不語,邁著步子出了牢獄。

此時身後還傳來沙爾璋氣急敗壞的聲音,“蘇梧你混蛋!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隨著厚重的牢門關上,也將裡面怒吼聲隔絕。

蘇梧從皇上那裡得到了沙爾璋的全部資訊,便想到了此計撬開他的嘴。

只是,寒冰陣是個什麼?

沙爾璋嘴極其硬,又從小在受辱中長大,心性比常人更加堅硬幾分,即便用上極刑,他怕是也會連吭都不吭一聲。

若非此,今兒他也不會來這麼一出。

但這一出也只能用一次。

看來只能讓邊境的人,深入敵中探查一番了。

他先去回稟了皇上,又乘馬車出了皇宮,本打算回蘇府。

想到今日喬阮香和小杺兒見面,便吩咐去杺園。

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小杺兒。

小杺兒又會不會喜歡她。

他心中不由自主開始忐忑緊張起來。

喬阮香從杺園出來,天已大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