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越和李斯都敗下陣來了。王綰微微一笑,說道:“謫仙巧舌如簧,我們辯是肯定辯不過你的。不過……天下風氣就是如此。男子主外,女子主內。若你要公主拋頭露面,豈不是成了笑話嗎?”

李水笑眯眯的說道:“如此一來,丞相大人是認可女子也可以有才幹了?”

王綰微微沉吟了一會,點頭說到:“老夫自然是認可的,不過……認可不等於贊同。謫仙或許想數年之內,便將大秦建成人間仙境。這願望自然是好的,老夫也佩服不已。”

“不過謫仙也要知道欲速則不達的道理。有些事,要緩,不可以急,否則的話,天下人齊聲反對,就再也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李水心想:這王綰,有一套啊。不得不說,他的話還是有道理的。

嬴政見李水沉吟不語,淡淡的說道:“槐穀子,諸卿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朕認為極有道理。趁著公主著書的事沒有流傳出去,將這專利撤回吧。”

李水躬身說道:“請問陛下,陛下認為誰的話有道理?是淳于博士,還是廷尉大人,還是丞相大人呢?”

嬴政想了想,說道:“自然是丞相。”

李水點了點頭:“丞相方才是贊同女子拋頭露面的,只是認為,此事應緩不應急。”

“然而我為公主申請專利。這件事,是急還是緩?我的步子,當真邁得太大了嗎?”

“陛下,這只是一個開始,一個小小的試探而已。若女子著書都不允許,她們還能做什麼?第一步就邁不出去,如何開放風氣?”

趙騰在旁邊忍不住說道:“謫仙要開放風氣,自然可以找其他的女子,為何偏偏是公主?若天下人讚揚,自然是好事,若天下人詆譭,那就有損陛下的威嚴了。”

李水很嚴肅的說:“這件事,必須由公主來做。理由有三。”

“其一,陛下為千古一帝,古往今來第一位皇帝。這件事,要載入史冊,傳唱千秋萬代的。而未央公主,也要成為女子中的第一人。這樣的殊榮,如何能讓給別人?”

一句話,說的嬴政居然有點熱血沸騰的感覺。

李水又說道:“其二,公主是一個榜樣。正因為公主是皇室之女,所以才要由她來做這件事。只有公主做,這件事才有足夠的噱頭,傳遍天下。也只有公主,才能給天下有才華的女子,足夠的動力。”

嬴政微微點了點頭。

李水又說道:“其三,當今女子之中,臣認為公主的才華是最高的。由她出面,受到的詆譭必然最少。”

嬴政忍不住露出微笑。

這時候,淳于越在旁邊說道:“女子有才華,老夫倒是認可。然而我大秦有才華的男子,已經夠用了。何必再由女人拋頭露面?”

“在鄉野之中,禮不下庶人,農婦時常下田耕種。若公主也這樣,那不是自降身份嗎?”

李水翻了翻白眼,對淳于越說:“如果有人說,貴族就要光著身子才算高貴。穿上衣服就變成了低等的黔首,那淳于博士,是不是打算寬衣解帶呢?”

淳于越有些惱火的說:“老夫是堂堂正正與謫仙辯論,你不要胡攪蠻纏。”

李水呵呵笑了一聲:“我胡攪蠻纏了嗎?諸位不覺得有些禮法很奇葩,很沒有道理嗎?簡直和用穿不穿衣服來區分貴賤沒有區別。”

淳于越跺了跺腳,搖頭嘆息,站到旁邊去了。

趙騰忽然看向一直一言不發的李信,說道:“李大將軍,你是謫仙好友,你倒是勸勸他。”

李信哦了一聲,說道:“我覺得……女子未必不如男子。都是父母所生,都是人,應該差不多吧。”

趙騰有點無語的搖了搖頭,心想:我就多餘問你,你家那點事誰不知道?

李水乾笑了一聲,又對嬴政說:“更何況,臣力主女子拋頭露面,還有另一個目的。”

嬴政問道:“是什麼目的?”

李水說:“煉製仙丹,需要天時地利人和。不久前臣掐算了一番,發現天時當中,一直陰陽失衡。陽盛而陰衰,如此一來,仙丹就無法煉製了。”

“臣又仔細觀察,發現陰陽與男女是大有關係的,男為陽,女為陰。本來應該陰陽協調,就如同人的兩隻腳,交替踏步,方可前行。”

“可是千百年來,女子一直受到壓制。天地間陰陽失衡,就好比一個人,一條腿格外粗壯,另一條腿卻如嬰兒一般,已經萎縮無力了。這樣的人,如何前行?”

嬴政聽李水這樣說,面色頓時凝重起來了。

淳于越和王綰幾個人對視一眼,臉上都有點無奈。這些人心中都在暗罵:呸,無恥神棍。

現在嬴政已經被李水徹底說服了,畢竟這件事關係到煉丹,關係到長生。

嬴政想了想,對李水說道:“未央的書稿何在?取來讓朕看看。若裡面的內容嚴謹方正,倒也罷了。”

李水乾笑了一聲,說道:“這書稿,我並未帶在身上,交給謫仙樓了。”

嬴政微微皺了皺眉頭:“為何要交給謫仙樓?”

李水撓了撓頭:“公主寫出這樣一部奇書來,臣覺得,應該廣而告之,令天下人都崇敬公主一番。因此令謫仙樓的人,廣為宣傳。”

嬴政頓時哭笑不得:“下次再有這種事,先要告訴朕。不可擅自作主。”

李水哦了一聲,小聲嘀咕:“臣也不知道,朝中會有些腐儒會來告狀。”

淳于越氣的臉色鐵青。

李水確實沒有指名道姓的罵自己,但是在場的儒生,只有他一個啊。

嬴政對李水說道:“你立刻去謫仙樓,讓他們暫時不要宣傳著書稿。讓朕把書稿拿出來,看完了再說。”

李水哦了一聲,轉身要走。但是嬴政又把他叫住了:“你不必去了,讓淳于越代你走一趟。”

李水有點納悶:“這是為何?”

嬴政呵呵笑了一聲:“你太過狡猾,朕怕你暗中做什麼手腳。”

淳于越和王綰等人激動的熱淚盈眶,心中都在想:陛下,你終於知道槐穀子這傢伙,厚顏無恥,狡猾難纏了嗎?

李水一臉複雜的留了下來。而淳于越興沖沖的去了謫仙樓。

他已經想好了,無論那書稿寫得怎麼樣,自己總要挑選一些不合時宜的錯漏,請陛下不要將這書稿公諸於世。

當然了,這錯漏要挑的委婉一些,免得傷了未央公主的面子,令陛下不快。

一路上,淳于越已經想好了辦法,眼看就要到謫仙樓了。

等他走到謫仙樓門口的時候,頓時微微一愣。

這裡聚集著很多人,每個人都交頭接耳,熱鬧非凡。而謫仙樓卻大門緊閉,像是歇業了。

淳于越好奇的問一個人:“這是怎麼回事?”

男人見淳于越衣衫華貴,不敢怠慢,連忙行了一禮,說道:“今日謫仙樓的門票漲了。五十萬錢方可進門。而且只招待二十人。名額滿了之後,哪怕你叫破喉嚨,也不會開門的。”

淳于越心中冷笑:這個槐穀子,又搞什麼名堂?

他也沒有排隊,直接上前拍了拍門,說道:“我乃淳于越,開門。”

裡面的王老實懶洋洋的說:“謫仙有令,哪怕他父母到了,也不許開門。”

淳于越頓時被噎在那了,心想:槐穀子這傢伙,父母都不認了?簡直是禽獸啊。

他深吸了一口氣,又說:“我是受陛下的命令,前來取未央公主的書稿。”

王老實呵呵一笑:“早就猜到是為這個來的了。這一上午,有不少人想盡辦法要進來,不過像淳于大人這樣假傳陛下命令的,倒是頭一個。”

淳于越氣的頭有點暈,大聲說道:“你以為老夫想來你這謫仙樓嗎?若非陛下派遣,我都怕髒了我的鞋。”

王老實幹咳了一聲:“既然是陛下的命令,那麼就拿出證據來。無憑無據的,如果壞了謫仙的事,小人擔待不起。”

淳于越有點無語:我能拿出什麼證據來?更何況,我的人品居然有人質疑?

他本想回皇宮一趟,讓皇帝寫一道命令。但是轉念一想,自己連這點事都辦不成,也就不要做什麼朝中重臣了。

旁邊有人拽了拽淳于越的袖子,熱情的勸說:“大人,不用和他們說了,裡面的人都固執的很,說破了天都沒用。”

淳于越嗯了一聲。

那人又熱情的幫他支招:“你為何不花五十萬錢買一張門票呢?”

淳于越有點不情願。當然了,他不是心疼錢,得益於咸陽城宅院價格的暴漲,淳于越就算閉著眼撒錢,這輩子也花不完那些錢了。

他真正不情願的,是被李水痛宰。

不過權衡了一番之後,淳于越就又拍了拍門,衝裡面喊:“我要買票。”

王老實幽幽的說:“票已經賣完了。”

淳于越有點無語:五十萬錢啊。咸陽城有這麼多有錢人?咸陽城有這麼多愚蠢的有錢人?

剛才那人又熱情的說:“門票都被那人買走了。對對對,就是那個叼著草棍的人。”

淳于越納悶的說:“他一個人買二十份門票?”

剛才那人說:“他一個人自然是用不完的。所以又賣給了別人,方才已經賣出去了十七張,現在還剩下三張。”

淳于越有點茫然,不知道這操作是什麼意思。

他走到叼著草棍的那人面前,問道:“你手中有票?”

那人一見來生意了,連連點頭。

淳于越說道:“我乃淳于越,買你一張,回頭將錢送到府上。不知道你如何稱呼?”

那人說:“小人家貧,沒有姓名。不過有位大人幫小人取了個名字,小人叫黃牛。”

淳于越哦了一聲:“黃牛啊,給我來一張票。”

黃牛笑眯眯的說:“淳于大人,小人自然是認得的。不過小人養家餬口不易,有些事不敢馬虎了。請大人在這仙紙上寫個名字。”

淳于越仔細看了看,那是一張欠條,只不過上面的數額不是五十萬,而是一百五十萬。

淳于越眉頭緊皺:“你莫不是寫錯了?門票不是五十萬一張嗎?怎麼你這裡多了一百萬?”

黃牛乾笑了一聲:“這也沒辦法,小人也要餬口嘛。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孩兒,嗷嗷待哺,不得不做些生意。”

淳于越盯著黃牛看了一會,忽然明白了他的運作方式。

他納悶的說道:“你花了一千萬錢,買了二十張門票。你不怕賣不出去,賠的傾家蕩產嗎?”

黃牛嘿嘿笑了一聲:“未央公主的書,誰不想聽聽?”

淳于越一聽這話,頓時熱血上湧,氣的差點暈倒:槐穀子,這無恥之徒,居然用公主的名號為噱頭,掙這個錢,老夫,老夫……

如果李水在旁邊的話,淳于越恐怕要衝上去拼命了。

黃牛在旁邊問道:“淳于大人,這票你還買不買了?”

淳于越深吸了一口氣,說道:“買。”

寫了欠條之後,淳于越帶著門票到了門口。這一次王老實開門了。

淳于越伸手,問道:“書稿呢?”

王老實幹笑了一聲:“大人,這書稿是申請了專利的。公主不發話,我們不能賣。”

“不過公主已經授權了咱們謫仙樓,可以代為播講這書稿。因此呢,這書你看是看不到了,但是可以聽。”

淳于越又想搬出皇帝的命令來。但是王老實又開始死皮賴臉的要證據。

最後淳于越想,自己花了一百五十萬錢進來,聽聽也無妨。

他問王老實:“這書稿要講多久?”

王老實說:“只要兩刻鐘便可。”

淳于越點了點頭:“時間倒不是太長,可以接受。”

王老實命一個夥計,帶著淳于越到了樓上。這裡有一個大廳,裡面擺著很多小几和席位。

有一個匠戶站在最前面,笑眯眯的說道:“小人家貧,無名無姓,幸得謫仙賞識,賜姓為單,諸位叫我單先生就好了。”

淳于越抱著胳膊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冷眼旁觀。

單先生清了清嗓子,說道:“今日咱們講第一回,所謂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淳于越馬上掏出一張紙,記下來:“此書有暗示我大秦滅亡,天下四分五裂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