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失民心者不可長久,說的大概就是暗影現下的狀況。

西楚順歷六年七月十號,楚軍按照江忍計策行軍,大破暗影前鋒大軍,斬先鋒大將曹莽,殲敵一萬三,俘虜三萬二。十月三號,楚軍又以少數兵力破暗影駐紮南方的右翼大軍,斬殺大將李正林,殲敵九千,俘虜二萬四。十月二十一號,楚軍向前壓進,又殲滅了數十支殘軍部隊。大勝不多,但小勝卻不斷。

暗影在連續的敗戰之下,終是選擇歸宿後撤。

直到順歷七年二月,暗影大軍已被楚軍從西楚境內趕至西北邊陲之地。

縱觀全域性,北有北離大軍坐鎮邊疆,西有涼蜀大軍虎視眈眈,東南西楚大軍又高歌猛進。

一時,五六年間橫掃半個西楚的暗影大軍已落入眾軍的包圍之中,盡顯敗勢。

然而此時,比起西北的肅殺,南方卻要祥和得多。

南方的曲靈城,因未受到戰火襲擾緣故,此時,還是一副繁榮的景象。

咱們的主人公李翊,一大早就坐在了城北官道旁的石頭上。

他今日就要北上,至於去做什麼,自是投入軍營,撈一份大好前程。

他正翹首以盼時,一陣風吹了過來,他為了躲避轉身攏了攏衣袖,像是要把自己整個縮排衣服裡。

待風吹過後,他又轉身看向南方的曲靈城。

這時,一個三十來歲,身穿褐色長衫的中年男子牽馬從城門口走了過來。

男子來到他身邊,把那匹白馬栓在了他身後的古樹下,挨著他坐了下來。

男子是他師兄,名為趙喜。但他並不喚他為師兄,而是叫他喜叔,因為他的年紀較大

趙喜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把帶來的酒壺也遞向了他,說道。“捨不得?”

李翊接過酒壺,難得一笑。“確實捨不得,和北方相差太大。此番一比,心中不免失落。想來,喜叔你不會懂。”

“投入軍營而已?有什麼好沮喪的,所謂人死鳥朝天,不死那啥!”

李翊勉強一笑,想了想,問道。“喜叔,你可有去過北方?至少這五六年裡,可有去過?”

趙喜扭頭看了一眼他,說道。“沒去過,不過聽人說,那是人間煉獄。我可不敢去,實話說,怕死!”

“看來喜叔也怕死?”

“那是自然。”

李翊喝了口酒,把酒壺掛在了身上。準備起身時,趙喜說道。“你小子不會真喜歡城裡那位江姑娘吧!何不去追?”

“算了,我是凡夫俗子,配不上人家。”

“我雖不懂你心中所想,但也在書中看到過許多道理。所謂天若有道,自不會讓有情人分離。”

“喜叔,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和那姑娘算不上有情人,以後有沒有緣還另當別論。你如此說,也不怕別人誤會!”

李翊從石頭上跳了下來,解下身後白馬的繩索,拾起一個黑色布袋包裹,甩到背後也不看趙喜,緩緩往北方走去。“此番若是不死,那便好了。”

後面的趙喜並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從腰間又解下一個酒壺來,舉起喝了一口。

趙喜坐在石頭上,看著李翊即將消失的身影,苦笑喃喃自語。“要是來得太晚,可有得後悔咯!”

李翊離開曲靈城這一天,是順歷七年的二月三號。

李翊沿著官道北上,第二天下午,他在河溝邊停了下來,把馬放在了河邊的草地上,從衣袖裡掏出幾塊乾糧,在河邊伴著水吃了幾口。

可就在這時,他突然覺得後背有些發涼,像是有什麼人盯緊他的後背。

他剛轉過身,幾支羽箭便從草叢中射了出來,直取他的面門。

他伸手摸向腰間,隨手拔出腰間那把佩劍,一劍將其中一支斬落在地,順勢彎腰躲過剩下的幾支。

然而這時,水面也紛紛躍出了數十道黑影來,他只看一眼,便知那是撲向他這邊的。

他極速後退,待站穩之後迎著一劍砍了出去,把一個俯衝而來的黑影連人帶刀砍翻了出去,還帶飛了一連串鮮血。

然而,他也好不到哪去,差點因站立不穩而向後摔倒

剩下的幾十個黑人紛紛把他圍住,絲毫不留任何縫隙。

他只覺不妙,然而卻不敢有所耽擱。

他一劍橫掃而出,把其中一人斬了出去,直接斬斷了人家一條胳膊。也趁機一腳踢出,長劍也跟著刺了出去。

下一刻,他已洞穿前方那人的咽喉,橫劍把那人整個頭顱都斬了下來。

其中一個黑衣人也在此期間一拳打在他的背上,幾乎要把他整個砸趴下去。

他轉身一腳橫掃而去,把中間一人踢向一側。他躍起衝了過去。

然而,背後還是捱了一刀。

他刺向旁邊一人的胸膛。洞穿時,自己小腿上又捱了一刀。

七八個黑衣人看著他,眼中絲毫不懼。

然而,他已躍到了沒人的官道上。

他轉身面對七八個黑衣人,抽出那把插在他背後的刀,扔在了旁邊。

就在眾人不注意之際,他把一包東西揮了出去,煙霧瞬間在空氣中瀰漫開來。他毫不遲疑,又在煙霧裡扔了幾顆火雷。

幾聲爆炸之後,七八個黑衣人已經沒有活著的了。

他吐出一口鮮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然而背後和小腿,此時還在不斷的冒著鮮血。

他很慶幸這些人的修為不高。不然,他自己恐怕已經去了陰朝地府。

可就在他從黑衣人撕下衣服包紮小腿時,有掌聲響了起來。

他抬頭看去,一個黑衣看不出模樣的男子正站在樹梢上,緊緊地盯著他。

李翊放下手中動作,握緊了地下的一顆石頭。問道。“閣下是誰?”

黑衣人也不理他,只是自說自話的開口。“雖不是正規劍法,但這殺人之術,也算不錯了。”

李翊試圖站起身來,無奈全身無力,根本使不上力。

黑衣人咯咯一笑。“沒用的,他們都是暗影裡的殺手,向來講究不死不休,沒當場死去,已經非常幸運了。”

“刀上淬了毒?”

“沒錯!殺手眼裡沒有輸贏,只有生死。為此,他們可以不惜一切。”

李翊苦笑,說道。“看起來,倒真是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先生是頭號目標,自然要死。”

“先生?閣下說的是誰?”

黑衣人冷笑道。“先生,你莫要裝了,我不會同情你的,只願下輩子投個好胎,莫要和暗影作對了。”

說完,一把刀不知從何處跳出,已然落在了他的手上。

他撲了過來,直刺李翊胸口。

李翊坐在地上,絕望地閉上了眼,他自知,在此等情況下,自己絕無生還的可能。

可下一刻,“鐺”的一聲在他耳邊響起,撲向他的黑衣人被人掀翻了去。

一個二十四五歲,身著半身白鳥圖案的白衣男子,此刻正雙手握刀的站在他面前。

白衣男子說道。“暗影裡的人都來了,看來他非常重要!只是不知,他是誰?閣下又是十星中的哪一位?”

黑衣人站起身來,聳了聳肩,爽朗般的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夠爽快。自稱雙刀可走天下的賈公子,果然不一般。”

聽黑衣人如此說,李翊抬頭看向了白衣公子,有些希望他確實是雙刀可行走江湖的賈公子。

可,他依舊只是看到白衣公子的背影。

即便如此,李翊心中還是很激動。

一年多的時間裡,他一路南下從未見過在西楚留下名號的江湖人士,此次若真是賈公子的話,算是破例了。

“賈某修為低微,不敢稱道。”白衣公子拱了拱手。

黑衣人向白衣公子也作了一揖,開口說道。“能和賈公子對招,說起來三生有幸。不過上頭有令,此人不得不除,還望賈公子高抬貴手。”

“我若不,你當如何?”

“賈公子當真要插手暗影的事?”黑衣人臉色變得陰沉起來。

“在下行走江湖,向來最愛多管閒事,閣下若是覺得不妥,放馬過來即可。”

黑衣人看向李翊,大笑之後,說道。“好!在下今日便買賈公子一個面子。不過先生可要注意,在下還會再來的。”

黑衣人說完,轉身躍起,瞬間消失在了視線中。

賈君思收刀入鞘,蹲下來檢視李翊傷勢,問道。“傷得不輕,小兄弟和他們有仇?”

“晚輩記得,自己並無仇家,此事,我也摸不著頭腦。”

賈君思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暗影做事,向來讓人難以琢磨,今後當小心才是。”

他說著,從身上摸出兩個藥瓶來,遞給了李翊。“這瓶是我行走江湖時,用來清理傷口的。另外一瓶,服用可以減緩毒素蔓延。若不是我還有急事在身,當送小兄弟一程的。不過小兄弟也不用擔心,北方的江豐鎮上有個叫黃凱的醫師和我認識,你遞出這個藥瓶,他認出來自會救你。不過切記,是江豐鎮。”

“如此,那便多謝前輩了!”

賈君思站起身來,躍上樹梢,說道。“剛才看了一下,你的劍法確實不正宗。這世道,既是要殺人,也是那些該殺之人,望小兄弟銘記於心。”

“謹遵前輩教誨。”

賈君思也不回答,而是再次躍起,消失在了視線中。

李翊服下一粒藥丸,坐在樹下廢了好大勁才把另一瓶藥倒在傷口上包紮好。

他收了長劍,起身晃晃悠悠地躍上馬背。用劍柄敲了一下馬背,馬飛奔了出去。

在幾個時辰的顛簸下,終於撐不住暈在了馬背上。

他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滿是稻草鋪墊的木板上。周圍有些破爛,像是什麼破廟。

一個衣著破舊看上去十四五歲的少年,正在看著他,好似發現新大陸。

李翊看著他,他手裡端著一碗黑乎乎的東西,臉上卻似乎很高興,笑得像只猴子。

李翊有些錯愕,本想一拳打過去的,但身體無力,根本抬不起手臂來。

“老大,他醒了。”少年看著李翊,卻不知和誰說話。

身後有人走了過來。

李翊扭頭看去。

來人也正打量著他,說道。“看穿著,南方來的?”

“你們是?”他好奇的問。

來人笑著,說道。“新幫,章楚新。”

李翊想了想,愣是沒想到這個新幫到底是什麼幫,章楚新又是什麼人。

章楚新也不在意,聳了聳肩,說道。“你也不用多想,新幫才剛剛起步,現在不為人所知。但將來,定會名揚天下的。”

李翊沒回答,章楚新卻搖了搖頭,接過少年遞過來的藥碗,說道。“醒得太早,得罪了。”

然後很暴力地一拳把李翊打暈了。

李翊再次醒來時,已是晚上。

外面好像下著小雨,聽起來沙沙作響。

他看了看四周,自己依舊還躺在那張鋪滿稻草的木板上。

他抬頭看去,破廟裡只有一盞還亮著的油燈,但與外面的小雨不同,廟裡彷彿打雷。

地面鋪滿稻草,二十幾人擁擠在一起,睡得像是死豬。至於為何像是打雷,則是賽比神仙的打著呼嚕。

唯有一處不同的,就是開口就說自己是章楚新的少年了。

章楚新安靜地打坐在草蓆上,周圍彷彿折射著真佛降世的光芒。

他和自己都有一個比較寬敞的地方,完全不用和那群少年擁擠在一起。

李翊看著章楚新,一時有些意外。

他完全沒想到這個少年居然是個修道者。

看靈氣波動的情況看,修為似乎還不低的樣子。

李翊動了一下,對方迅速就察覺了。也不激烈,只是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李翊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在這世道,打擾別人修煉這種事,輕則賠錢道歉,重則是要殺人抵債的。

“你別擔心,我章楚新不像他人,動則殺人洩憤。”

“你是修道者?”

“幾年前在榕道縣外撿到一塊玉佩,晚上會發光,慢慢吸收會覺得神清氣爽,久而久之就慢慢學會了。”

“原來如此。”

章楚新笑了笑,說道。“你也是?”

“兩年前,在耀城和一個朋友學過,只是一星半點,並未深入研究過。不過以我這姿質,想是參不透的。”

“沒想到你還去過西楚東方,我章楚新還沒去過呢!不過,以後會去的。”

章楚新說這,站起身來,剛走到門邊,就停下問他。“要不,出去走走?”

李翊沒說話,但站起身跟在了章楚新的身後。

章楚新給了他一塊饃饃,說道。“一天沒吃飯吧?先墊著。”

李翊也不介意,他一口咬了下去,卻硬得難以下嚥。

章楚新見他這模樣,說道。“南方那麼好,幹嘛北上?看你背後的傷,給你一刀的人似乎不想讓你活著。實話說,要不是遇上我,你自己怕是早就沒了。”

李翊拱了拱手。“謝謝了。”

“誒!咱們新幫不在乎這些。”

“你可有聽過太平遺蹟?”

章楚新似看出了他的全部心思,微微一笑。“聽你說起太平遺蹟,免不了要提及那把太平劍了,你也是向著那把劍去的吧?”

“總是要去西北的,順道而已。”

“看起來,對太平劍勢在必得的不少嘛!”

兩個人站在了破廟外,看著外面下起的小雨,都不禁覺得,有幾分說不出的冷。

李翊揹負雙手,一身青黑色的長袍,如果不考慮身後被人一刀劃破的那個缺口,完全詮釋了章楚新說來自南方的那句話。

章楚新沒他穿得好,甚至看上去就是一個活脫脫的乞丐。

一身淺灰色的衣服打了好幾個補丁不說,還有些許未清洗的泥土。

章楚新上上下下打量了李翊一遍,說道。“跟我來吧!”

李翊看著徑直轉身的章楚新,腦子明顯有些轉不過彎來,但還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