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翊看著江遇消失後,才終於收回了視線。

花都!這個地方他很早也在街上聽人說起過了,但並非真的種了很多花。說起來,只不過是地處南疆的草藥基地罷了。

就像地處南慕南方青州島上的諸葛家一樣。

不過諸葛家已然沒落,自是不能和南疆花都相提並論。

藥材每年都大量開花,久而久之,花都的名字便慢慢形成了。

李翊開啟門,徐進新還在思考棋局。

但旁邊的南宮振宜早已離去。

李翊仔細看去,他雖低著頭看棋局,但卻彷彿沒在思考,反而像是在隱忍著什麼。

李翊覺得不對,跑過去檢視才發現,徐進新的臉色蒼白得可怕。

可徐進新不是已經好很多了嗎?怎會還如此。

他把徐進新扶到床上躺著,開啟了蘇萬里留下的藥方。

他按著藥方在包裹裡一陣翻找之後,拿到藥材後匆匆下了樓。

他給樓下的夥計打了個招呼,從衣袖拿出一顆寶石遞了過去。

夥計小哥接過連忙應允他的要求。

李翊匆匆往後堂的廚房走去。

他親手給徐進新熬了一鍋湯藥。

抬著藥回到房間裡時,徐進新已經坐了起來,他打坐靠在牆邊上,臉色蒼白地看著李翊。

見李翊有些驚慌,他說道。“無礙,你不必擔心。”

李翊走了過來,把湯藥放在一邊,給他盛了一碗遞過來。他又說道。“多謝了,李雯青。”

李翊沒有說話,只是應了一聲。

他喝下李翊遞過來的藥,有些牽強地笑了笑。“是不是很可怕?”

李翊苦笑。“都什麼時候了,偏就你還有心思說這個。”

“怕什麼,不過活一天算一天罷了!我的身體我最為清楚。”

李翊找了很久的理由,他當初為何帶他來了這裡,大概就是徐進新剛剛說的這個理由。

李翊突然有些憤怒,或者說怒其不爭。“徐進新,我帶你來南疆,是希望你好好活著的,你應該有更好的未來,你明白嗎?你是那麼優秀的人,本應該光彩奪目,而不是像現在這般自我消沉!”

徐進新看著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李兄,看起來,你倒是很生氣。照我說,倒是沒有那個必要,我只不過闡述了件事實罷了!你知道,這是當初不死的代價。如今吊著半條命已經不錯了。之後還會越來越嚴重,怎麼說呢!你當初帶我來南疆真不是明智之舉,我可是個累贅。”

“你不是累贅。”

“你這句話我很高興,謝謝,不過我還是累贅。”

李翊嘆了口氣,走向另一張床,躺了上去,說道。“今日累了,早些休息吧!”

徐進新點點頭,也躺了下去,他彷彿累得虛脫般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第二天,徐進新終於轉好了些。大早上就已經在窗前擺下了棋盤。

李翊醒來時,他還笑著調侃。“李兄,你起晚了,江姑娘若是知道,怕是會不高興。”

他點點頭,沒過多理會徐進新,而是匆匆出了趟門。

回來時,他在客棧前方,單列城的東興街道上看到了南宮振宜和他。

他緩慢前行,觀察周邊美景,南宮振宜緩步跟隨,在他身後幾米開外。

江遇牽著兩匹馬走過來,和李翊一起。

他們看著南宮振宜和徐進新的背影,不禁相視一笑。

江遇不知哪來的興致,開口說道。“也好。”

她牽著馬向前走去,卻對身後的李翊說道。“李翊,走了。”

李翊也收回視線,也牽著馬跟在了她的身後。

兩個人出了城,躍上馬背飛奔而去。

到了花都之後,兩個信誓旦旦說要幹一番大事業的人卻是犯了難。

著實,好吧,進不去。

江遇有些鬱悶,說道。“這地方還真是嚴苛,倒像是防賊一樣。”

然而,可不就是防賊嘛!

“來之前我查過了,花都裡的藥材,據說是專為南疆皇家栽種的。既是和皇家有所關聯,自然嚴苛。”

“那接下來咱們該怎麼辦?”

李翊一笑,說道。“可願做賊?”

江遇白了他一眼,然後正色的說道。“做賊怕是也進不去,你剛剛也說了,和皇家有所關聯的,都不簡單。這種地方,想來定然高手如雲。”

李翊攤了攤手。“那就只能打道回府了,不過你也別灰心,此地沒有,不代表其他地方沒有。”

兩個人正說著話,有人出聲打斷了他們。

“李兄,你怎麼也在此?”

李翊和江遇齊齊轉身,王立圍和陳綰站在花都門前的裝飾石橋下。

兩人都看著這邊。

王立圍一身淺綠色長衫,陳綰一身有幾分像殺手的黑衣。

兩個人身段都較為修長,此刻站在一起,倒有了幾分天生一對的感覺。

王立圍看到江遇,十分驚訝,驚撥出聲。“江丫頭?”

江遇也有些意外,平復下心情後說道。“立圍大哥怎麼在此處?”

她實在沒想到,遠在南疆單列城,竟還能見到老熟人。

不得不說,緣分這種東西有時真像狗屎運,一下就踩到了。

“我。”

陳綰一笑,在一旁打趣道。“這傢伙覬覦他的大嫂,可結果,有賊心沒賊膽,跑出來了。”

王立圍向陳綰翻了個白眼,向李翊兩人尷尬一笑。“你們可別聽她瞎說,我就是來南方看風賞景的。”

李翊點點頭,沒追問他是否覬覦他大嫂的事。

王立圍突然又說道。“你們也要進花都?”

江遇點點頭。“嗯!想進去給哥哥看看有沒有所需的藥材,不過沒有請帖,怕是進不去了。”

李翊又加了一句。“其實,裡面也不一定有,不過去看看總是沒錯的。”

“既是他的朋友,那便好辦,我向來和這裡的人熟,打個招呼應該可以進去,你們等著。”

陳綰說著,走向了那邊的門衛,和那門衛不知說了什麼,那門衛靠過來時,突然變得恭敬起來。

江遇說道。“看起來,這姑娘來頭不小,他們似乎對她都挺恭敬?”

“她叫陳綰,是我在南疆的一個朋友,對南疆極熟,我此來南疆,多虧了她的照扶。”

“她說的?”

她說的?能是什麼,自是她口中覬覦大嫂的事。

但此刻,王立圍卻沒有反駁,而是點了點頭,苦笑。“嗯!此來南疆,說是遊山玩水看花賞景,但那些其實都是藉口,實則,我是想躲避家裡的一些事。但也並非如陳綰說的那樣。罷了!這種事情說出來,著實不好。”

江遇知道,所謂覬覦他的嫂子,完全不對,只是因為喜歡之人成了大嫂,所以便開始有了此等流言。

這事要擱誰身上,怕都是難以接受的,所幸他是個心性極好的,遠離了是非之地。不然怕是要鬧個天翻地覆,家宅不寧了。

江遇轉移話題,說道。“立秋大哥他?”

“他向來喜歡火器,四年前就上九宮山當弟子了,如今我和他也很少見面,就年關時見過一次。”

“時間可真快,也就幾年時間,他都成了九宮山的弟子,算是恭喜吧!”

陳綰走了過來,說道。“走吧!此地我已打點清楚,想必不會再有人阻攔了,接下來,兩位大可放心。”

“多謝陳姑娘了。”李翊拱手。

“沒關係,舉手之勞,畢竟是王立圍的朋友。”

陳綰的話才剛說完,王立圍卻有些不好看了,拉著陳綰前進幾步,小聲說道。“你昨天不是說弄請帖不容易,今天怎的就和別人說了兩句話?”

冷漠的陳綰難得眨眼,搖頭一笑。“還不准我騙你了!”

王立圍翻了個白眼。

江遇和李翊相視一笑,有些無奈。

儘管兩人聲音極低,可還是一字不落地落入了他們兩個的耳朵裡。

幾人進入了花都裡,才剛走了不遠,陳綰便轉身說道。“我和王立圍還有些事要辦,便不陪二位了。二位若需要尋找藥材,可以慢慢尋找,地面都有牌子。”

“多謝陳姑娘了。”江遇說道。

“舉手之勞罷了,兩位不必在意。”

江遇和李翊覺得,這兩人倒真是把他們誤認為是來遊山玩水的了不成。

王立圍插了一句。“若真選中了什麼藥材,門口處理便行了。”

“嗯!”李翊點點頭。

王立圍拱了拱手,和陳綰走向了另一邊。

江遇一笑,看向了腳下的牌子慢慢思索起來。嘴裡卻說道。“他們好像把咱們看成遊山玩水的了。”

李翊看了看自己,又看看江遇,說道。“倒確實挺像的,不過快些找吧,這裡藥材不少,若是晚了,咱們怕是要睡在這邊了。”

兩人從頭到尾,直到把整片花海都找完,每塊牌子上都仔細檢視了一遍,在沒有發現所需的斷腸七星花和禾麟茸後,才終於放棄了尋找。

兩個人走出花都時,江遇笑著看向李翊,李翊正聳動肩膀,像是極為睏乏。

她說道。“多謝了,難為你還幫我找了一天,此事我當為你記下一筆。”

“要記的話,可要記好的,不然說出去會被人說的。”他說著,去向那邊,把那兩匹馬牽了過來。“不過,咱們也該回去了。”

“嗯!”江遇接過他遞過來的韁繩,躍上馬背。倒是少了平日的擔憂,有些瀟灑的說道。“去晚了怕是要宿這山郊野外,據說這一帶猛獸還比較多,我可不想成為他們的晚餐,所以,當策馬揚鞭。”

“可還不夠你殺的。”

“我一向善良,饒它們一命總該可以的吧?”

李翊說著,也躍上了馬背,看著對面的江遇,一笑。“好!”

“走了!”

江遇一甩馬鞭,率先飛奔了出去。

李翊緊跟其後,兩個人飛奔在傍晚的夜色下,天空如昨晚那般,紅霞滿天。

單列城裡。

南宮振宜站在梯口樹下看向下方,徐進新雙手攏在袖子裡,慵懶地站在岸口處看向江面。

這是眾人常放河燈的地方,但他站在此處並不是要放河燈祈禱來年風調雨順,或者愛情婚姻美滿,純屬是想吹吹風。

燈光照在他的身上,彷彿風一吹就能倒下。

可誰人記得,他曾是那絕代風華的少年郎。

徐進新扭頭沿著石梯往上看,見到了正看著他的南宮振宜。

南宮振宜毫不避諱地看著他,眼睛裡不知有什麼流動。

徐進新想,那定是擔憂,還有幾分誘人。那眼睛,怎會如此好看呢?

可他何德何能,能讓琅琊閣上三位天才之一的南宮振宜惦記著。

他搖頭一笑,伸了個懶腰,走上來,和南宮振宜擦肩而過往前走去,說道。“該回去了,我怕。”

“嗯!”

他的話還未說完,南宮振宜卻用一聲應答打斷了。

兩個人沿著來時的路回去,此期間,都不說話。只是某個人身上的氣息越來越不穩定,像是心底插了某把刀。

徐進新慘然一笑。“我心中一直好奇,你為何就跟過來了?”

“我只是。”

她只是什麼?只是不想他如此?不想他自尋短見?還是?

原來,任你心中有百般理由,在面對某些人時,卻總是說不出來。

“我應是不會再對誰有非分之想了,比如話本里說喜歡之類的事,喜歡你可懂?總之,你早些離開,會是最好的。”

“懂,但!無關喜歡!”

懂!無關喜歡!說得那麼堅決,可心中為何隱隱作痛,手卻還捏緊了呢?

大概她只是替他覺得不值。他應該屬於更好的,就算不是自己。

徐進新說道。“那樣最好。”

南宮振宜停下腳步,徐進新卻不停,而是緩緩往前走去,走到燈籠下時,隱隱可見他的身影有幾分搖晃。他扭過頭時,臉色說不出的蒼白。身型消瘦慵懶,真是說不出的病態。

她捏了捏手,又鬆開又捏緊,彷彿某個人捏緊了她的心。

他,怎會如此?

她跑了上去跟在他旁邊,他卻說道。“你師兄真是個有趣的人,以前和我對弈時,贏時總喜歡眉飛色舞。”

“鄧世霖師兄?”

“沒錯,是個喜歡下棋的,不過,滴酒不沾,這點倒是無趣得緊。”

“嗯!師兄向來如此。”

“只可惜,怕是很難再見了,我!”

徐進新說道此處,突然倒了下去。整個人是往前撲到的。

南宮振宜瞬間抱住他的身子,他整個落入她的懷裡,嘴裡吐出的鮮血染了她半身衣裳。

“徐進新,徐進新,你怎麼了?徐進新。”

她坐在地上,在沒人的巷道里抱著徐進新的身體,差點承受不住他的體重。

你很難想象,這個人竟是琅琊閣上出手便能取人性命,一劍幾乎能達到劍仙程度的南宮振宜。

可明明那個叫徐進新的男子看起來那麼羸弱,全身病態消瘦,怎麼就有點承受不住呢!

終究!是心亂了還是別的,倒也真是難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