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造謠者們-上

山松市，金穗縣客運車站。

秦亮微張著嘴，呼吸著出站大廳內部有些渾濁的空氣，一手拉著行李箱，另一隻手捏著一大坨紙巾穿行在人流裡。身上的短袖已經被汗水浸透與面板緊緊貼在了一起，讓他每走幾步就得空出手來提一提衣服。

剛走出出站大廳，密集的人流如江河入海般一下子就朝四周分散開，視野也變得明亮了一些，街邊汽車的喇叭聲和摩的司機的吆喝聲混合著對著秦亮撲來，他把腳步放慢，將用來擦汗的紙巾丟掉之後打量著這座自己從小長到大的縣城，好在下午的太陽被厚厚的雲層擋住，視線可以隨意馳騁，但沉悶的空氣讓這南方的夏季依舊在展示著它的威力。

在擺手謝絕了十多個摩的和黑車師傅的盛情邀請後，秦亮在路邊尋到了一輛黑色的老式桑塔納，輪胎附近的車殼子上沾滿的灰塵比旁邊一位正靠著車抽菸，眼睛不斷的在剛出站的人群中搜尋著什麼的大叔更加引人注目。

找到了目標的秦亮想過去確認一下車牌號，那名大叔卻隔著五六米遠提前給他打了招呼，“秦亮？”

聲音沉穩有力，讓人感到一陣安心。

“是…”秦亮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你就是黎叔？”

秦亮已經收到通知，今天來接他的是一位馬上要退休的老刑警，也暫時是他的師父。

“是。”對方笑了一下，眼角周圍出現很多褶皺。

秦亮快速打量了一下，黎叔看起來很滄桑，像是受盡了風吹雨淋。眼睛很小，有種古井無波的感覺，但絕不是渾濁與呆滯。除了一口蠟黃的牙齒外，更有特色的就是黎叔有著比一般人看起來更大、更明顯的鼻子和耳朵。這樣的長相在這邊不少人的眼中是福相，但身上穿著領口有些小破洞的素色短袖和遞過來的只價值幾塊錢一包的煙並沒有體現出黎叔的生活過得有多好。

“謝謝師父，我不抽菸。”秦亮笑著拒絕，露出一口大白牙。

黎叔笑著點了一下頭，“你改口還挺快。”

“嘿嘿，我在路上的時候鄭叔已經給我說過了。”

“那要的。”黎叔抽完最後一口將菸頭扔在地上踩滅，上前一小步接過秦亮的行李箱。秦亮本想拒絕說自己可以，但那雙和臉一個顏色的手臂相當有力，沉重的箱子被他很快的放進了後備箱裡。

“走，上車，我先帶你去一個地方。”

“啊？不先回局裡？”

“晚上再帶你去吧，我給鄭磊已經說了。”黎叔的動作相當麻利，繫上安全帶後就轉動鑰匙，這輛老桑立刻開始抖動起來。

“去哪兒啊？”秦亮邊系安全帶邊問。

“你是哪兒的人？”

“我就是金穗縣城的，陽光花園四期。”

“那是你戶口所在地吧，我問的是老家。”

“老家，老家在黃金鄉山包村。”

“那不遠。”黎叔將車開上主路之後又抽出了一根菸點燃，“我們去黃金鄉橘海村五組，和你們那邊是捱到起的。”

“是案子嗎？！”後知後覺的秦亮突然激動的問。

“對。”黎叔很平淡的回應著。

秦亮將身體都往黎叔那邊靠了一些，“是啥子案子啊？”

黎叔短暫的停頓了一下之後說，“有個人自殺了。”

“自殺？自殺還要我們出馬？”

“有點特殊，你座位後面有個袋子，裡面有這次的資料，你邊看我邊給你講。只是有點辛苦你了，剛來就要開始工作。”

“不存在撒！”秦亮答應的很爽快，剛在警校經過系統學習的他把坐長途大巴的疲勞和現在身體被汗液包裹的不適感一掃而光，只剩下滿滿的幹勁。

等到秦亮有些艱難的反背雙手從座椅背後拿出一沓資料時，黎叔朝著窗外撣了撣菸灰開始講述，“死者名叫林雪，25歲，山松市金穗縣連城商行的售貨員，初中學歷，戶口所在地為山松市金穗縣黃金鄉橘海村五組。在昨天，也就是8月10號，於連城商行頂樓墜樓身亡。根據現場目擊者的證詞以及對事發地頂樓的調查，可以確定是自殺。”

建立在大山上的縣城，連續的彎道讓黎叔空不出手來抖菸灰，這根菸才抽幾口就已經燃盡，留下一段長長的被燃燒後的痕跡。

秦亮沒有回答，在快速翻閱著手中的資料。

“被造謠！？”秦亮的驚呼聲讓黎叔暫停了又去拿煙的想法，雙手操控著方向盤準備迎接面前的急彎。

“是，從第四頁開始。14天之前的7月29號，林雪在街上被人惡意拍了一張照片發到了網上，汙衊她是賣淫的。”

秦亮翻到了那一頁，上面是被列印出來的電腦截圖，看著像是某個論壇裡面的。中間有一張大的圖片，就是林雪被偷拍的樣子。圖片中的林雪梳著馬尾，穿著潔白的長裙和平底鞋，身材偏矮瘦，正雙手捧著手機，腳邊的地上還有一個透明的袋子，雖然有些模糊，但還是可以辨認出裡面裝著一些蔬菜水果。

“林雪當時所站的地方，剛好是一家名字叫‘夢巴黎’的洗浴中心，拍照片的人也把這家店的招牌給一起照了進去。”

秦亮沒有回答，這頁紙上是論壇裡面的截圖，因此在林雪照片的上方，有一個名字叫做“暗城冷少”的人取了標題：“有人試過這樣的嗎？”

下面第一樓有人回覆（叫獸大叔）：“白天？白天就下班了？”

另外有人補充（溫柔鬼餘生）：“萬一是通宵上班的啊？或者是剛上班。”

叫獸大叔：“也有可能，哈哈哈。”

又有人新開一樓（手握風雲），“看著好清純，不曉得這種的要好多錢，有沒有大哥試過的？”

有人回覆（仟種煭酒）：“我試過的，全套三百，半套一百，質量還可以。”

手握風雲：“就是在這家店？”

仟種煭酒：“不是，髮廊一條街那邊。”

邪情公子：“現在都是去洗浴中心了喲，環境好，裝修也好，質量更好些，哪個還去髮廊，環境還撇，氛圍也不行。”

仟種煭酒：“髮廊便宜撒，哈哈哈。”

小爺我有槍：“這家店不是沒得那種的嘛？剛開張的時候我就去了。”

暗城冷少：“啷個可能，這種行業的還有乾淨的？我猜應該是要熟人帶。”

小爺我有槍：“那看有沒得大哥帶帶路，我就喜歡這種小小身材的，帶勁！”

……

一條條粗鄙之語，讓秦亮看的血氣有點上湧，剛被風吹乾的額頭又冒出汗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