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黃色的麥子重重疊疊挺立著,田裡彷彿蓋上了一層厚厚的毯子。

微風吹過,麥毯上形成道道波浪,麥穗之間互相碰撞,發出了嘩啦啦的聲響。

吳昭聽到袁熙口中哼著的調子,眼前一亮,讚道:“這曲調妾聞所未聞,宛轉悠揚,卻又讓人回味,當真不凡。”

她隨即疑惑道:“所謂稻花,不是江東稻田的稻子嗎,可眼前的都是麥子啊。”

袁熙笑道:“確實,這是我家鄉的歌,本來說的,的確是稻田。”

“但放在眼前,也是一樣應景。”

“這幾千畝田地,是我來北新城三年,帶著人慢慢開墾出來的,原本只有千多畝的荒地。”

“第一年我被打得出不來城,上千畝麥子都被公孫瓚軍搶走。”

“第二年兩邊為了爭奪麥田,雙方都死傷不少,好歹搶收了一小半。”

“中間還有數次外族肆虐,壞了不少守城。”

“只有今年,是把公孫瓚軍和匈奴完全擊退,才能平安收割。”

“養兵千日,只為此時。”

吳昭看著車前車後的人們,臉上都帶著開心的笑容,這是極為少見的的景象,不禁也受到了感染,嘴角不自覺彎了起來。

袁熙側頭一看,不禁有些發愣,心道吳昭雖然面容被毀,但五官好像越看越有味道了?

自己這是單身久了的緣故?

他還要細看,吳昭發覺,連忙低下頭去,說道:“公子這曲子,後面還有嗎?”

袁熙心道這曲子只怕後面一字不差唱出來,吳昭也理解不了,怎麼也得稍微改改,便笑道:“後面記太不清楚了,等收完了麥子,回去我想想再唱給你聽。”

他在車上站直身子,高舉拳頭,叫道:“今日收麥,拜託諸位了!”

眾人聽了,稀稀拉拉應了幾聲。

袁熙叫道:“別的沒有,這幾日無論是麥飯還是麵餅,管飽!”

這聽到這話,眾人才大聲歡呼起來,臉上洋溢位發自內心的笑容。

這才是實打實的,這幾日眾人搶著出來收麥,就是為了這一天兩頓的飽飯!

很快,人們擁進麥田,揮汗如雨地收割起來。

大河邊有座磨坊,旁邊的空地被平整出來用作麥場,如今開始排上了用場。

若不是前日匈奴流寇被殺滅,這磨坊和麥田,肯定會被破壞,北新城裡的人們,也只能乾瞪眼度過這個冬天了。

割下來的麥子,會送到河邊的麥場脫去麥稈晾曬,太陽好的話,只要大半天,就可以曬乾水分,放進石磨磨成粉,做成麵餅了。

也有女子就地做灶生火,將新鮮的麥粒放入鍋中,倒入河水,煮起麥飯來。

更有甚至,在收割的時候,已經迫不及待的將飽含水分的麥穗放入口中,拼命咀嚼起來。

旁人的人見怪不怪,因為他們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

已經好久沒吃過飽飯了。

那大郎二郎也在人群中,大郎見二郎吃得太猛,忍不住道:“二郎,這東西生吃多了肚子會痛,忍著到了中午,便有麥飯吃了。”

二郎手上鐮刀不停,嘴裡塞滿了麥穗,含混不清道:“餓的都沒力氣了,先吃飽再說,哪管別的。”

“咱們都不知道,還能再吃上幾頓飽飯呢。”

袁熙下了麥田,吳昭卻跟著數十名女子,到了河邊去採摘野菜,在河水邊清洗乾淨後,再捧到麥場一溜大鍋前面,將野菜撕碎,放入煮著麥飯的鍋中。

麥粒的香氣,混合著野菜的味道,從鍋裡飄出,充著著整個麥場,讓所有人都不禁喉頭翕動,吞下了幾口口水。

吳昭發現,這些女子中,竟然有好些熟識的,皆是前些日子和她一起被匈奴流寇擄掠,被袁熙帶人救出來的。

幾人見面,自然不勝欣喜,一邊在河邊洗著野菜,一邊說著這些日子在北新城的境遇。

那幾名女子跟著其他數百女子,暫時被安置在北新城內的空屋內,一開始她們還惴惴不安,生怕哪一天被指派給士兵或被髮賣。

彼時即使是漢室正規軍隊,如董卓公孫瓚等人的部曲,也時常會擄掠百姓,她們這些被搶走的女子,往往身不由己,只能逆來順受。

讓她們意外的是,北新城並沒有強迫她們,只說城內不養閒人,要想回家,只能想辦法自己做工。

所以這些女子,平日裡有善於紡織縫補,或者做雜活的,都在想法設法謀生。

今日聽說收麥管飽,她們便都跑了出來。

當然,也有願意嫁人的。

北新城計程車兵,糧餉是百姓的數倍,省著吃的話,足夠再養一個女子。

這也是不少女子的選擇,畢竟跟著就有飯吃。

吳昭聽了,心中複雜,袁熙的有時候想著讓所有人都吃上飯,有時候卻做事卻不留情面,亂世之中,一味仁義,或者一味殘忍,都不能長久,難道他才是正確的?

那幾名女子聽說吳昭因為機緣巧合,相助袁熙殺死了敵酋,所以一直住在袁熙府中,臉上紛紛露出羨慕之色。

有個年青小娘哀嘆道:“吳姐姐要是容貌不毀,說不定早就被那袁將軍看中了,我怎麼沒有這般好運氣!”

“那可是大名鼎鼎的袁州牧的兒子,就是給他做妾做婢,這輩子也不愁吃穿了!”

其他幾女紛紛附和,吳昭心道未必,將軍府裡也沒有餘糧呢。

其他女子聽說後,紛紛圍了上來,讓吳昭幫忙在袁熙面前美言幾句。

她們竟然都不約而同想要進袁熙府中!

吳昭瞠目結舌之餘,這才體會到,如今活下來有飯吃的地方,還有哪裡比城主府強的?

她被眾女纏得頭腦發昏,只得敷衍答應著,遠處卻有幾名兵士打扮的人過來,手裡還提著幾隻被箭射死的野兔。

帶頭的卻是孫禮,他拿出短刀,在河水邊給野兔開膛破肚,扭頭對吳昭說道:“袁大哥說,等會讓你一起去磨坊那吃飯。”

眾女子中,有些聰明的一聽,便知道這少年是袁熙的親兵,連忙上來搶過孫禮手的野兔,幫忙清洗處理。

有些大膽的,還在孫禮身上挨挨蹭蹭,孫禮只是個少年,臉紅了起來,但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盯著女子們胸前的起伏,挪不開眼睛。

過不到半刻,吳昭便目瞪口呆地看到一個長相頗為清秀的年輕小娘,紅著臉挽著孫禮的胳膊,就這麼一起回去了!

她想起了袁熙的話。

不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再說嫁給兵士,對某些女子來說,還真不一定差了。

平日起碼有飯吃,即使兵士戰死,軍隊也會發一筆體恤之資,足夠寡婦生活好幾年了。

吳昭心裡頗不是滋味,這種亂世,何時才能結束,又由誰來結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