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秀實習生競選會議室裡。

一陣挪椅挪話筒以後,很快有人準備了全套優秀實習生競選的紙質材料遞給施遠和另外幾名高管,然後彎腰迅速退下。在場的評審團紛紛精神一振。

施遠的大秘拿過身邊幾人的評分表遞給施遠。

施遠幾眼掃完,神情沒什麼變化,淡淡地扣在一邊。

等臺上最後幾個實習生講完離開,會議室裡安靜下來。

施遠沒有就競選人表現提出任何意見。他說:“永大集團的新聞,都知道了吧?”

眾人點頭。

施遠靠在椅子上,面上沒什麼表情:“嗯。永大集團敢踩國家的指導價底線,但我們不敢踩、不能踩。所以,我們越城公司,在兩個骨折盤的連續打擊下,要怎麼賣掉我們的盤,穩住今年的利潤?”

眾人的目光看向大銷售埠的幾個中層。

那幾人面色沉而肅,其中資歷較長的一位簡單說:“我們會用盡一切辦法,促成交。”

施遠沒有再接著問下去。他只是簡單地說:“行業的青銅時代來了。我們不是過家家,我們要做生意,我們要活下去。今年如果不能完成集團的給定的銷售增長額,所有人的年終獎都不會好看,包括我本人。”

說完,他起身,帶著幾名高管離開。

……

周亦行走到陳家嫻的工位旁邊。

陳家嫻死死盯著電腦螢幕,手上動作一刻不停,半個眼神都沒分給周亦行。

周亦行放下一杯喜茶在陳家嫻面前:“喂。”

陳家嫻不作聲,面孔微紅。

周亦行說:“走,去茶水間喝點東西。”

陳家嫻面孔繃得緊緊的。半晌,她轉過頭,語氣有點不自然:“哦。”

她站起身。

周亦行轉身向茶水間走去:“你也真不嫌累。”

陳家嫻拿著喜茶說:“這不是忙嘛。”

她們誰都沒道歉,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

陳家嫻坐在茶水間,心浮氣躁地重新整理協同辦公平臺。

茶水間裡的新聞正在播放永大集團第二次丟擲骨折盤,周亦行告訴陳家嫻:“最後一個季度,我們的工作重點是全員促成交。”

“嗯?”陳家嫻的目光離開手機,看向周亦行,“全員促成交?意思是我們都要去銷售一線輪崗?”

長樂坊不是文化專案嗎?促成交的話,長樂坊專案怎麼辦?

周亦行搖頭:“我們不用去一線,但每個人都要完成賣2套房的任務。”她小聲說,“我們有許可權給客戶打九五折。”

陳家嫻又重新整理了幾次協同辦公平臺,才說:“房子貴成那樣,打完九五折也不好賣啊。”

周亦行微妙地頓了頓,扯回剛才的話題:“總之,永大集團的骨折盤打得行業內都措手不及,所以現在壓力全在大銷售部身上。公司會對他們有偏重和扶持。”

陳家嫻點點頭:“我知道。”

周亦行憐憫地注視著陳家嫻:“你知道就好。”

……

等回到工位上,桌上多出一張小小的紅色卡片。陳家嫻拿起來看,是大銷售部給每個人派發的買房優惠卡,面值2萬,限購住宅使用。

而卓秀的各個新盤,地段最偏、價格最低也要200多萬。

陳家嫻把買房優惠卡掛在鹹魚上,售價200。很快有人評論:“我差的是這兩萬嗎。”

她退出鹹魚,又切換協同辦公平臺,刷了幾次以後,一封新郵件出現在郵箱中。

陳家嫻坐直了身體。

沒有遲疑,她點開郵件,網速流暢得不可思議,而“恭喜大銷售部實習生李向陽獲得優秀實習生第一名,獎勵現金十萬元,即刻轉正,待遇從優”也毫不猶豫地砸進她的眼睛。

咚咚。

是什麼?

陳家嫻遲鈍地想。

哦,是她自己的心跳。

尖銳的耳鳴響起又消散,陳家嫻眼前黑色的霧霾逐漸散去,她因為情緒過度起伏而導致的大腦短暫缺氧終於緩解,陳家嫻這才重重地、重重地撥出一口氣。

她的眼睛往下掃,看見第二名:陳家嫻。

她將獲得一張榮譽證書。

人們只會記得第一名,而第二名毫無用處。

陳家嫻伸手按熄了電腦顯示器,呆呆地坐了一會,忽然意識到此刻是上班時間,又伸手把顯示器按開。但她也不知道該幹什麼,只能顫抖著手,開啟一個word,輸入一些雜亂的文字又刪掉,裝作自己還在工作。

周亦行敲她的協同辦公視窗:“你還好嗎。”

陳家嫻說:“謝謝。”

周亦行說:“不客氣。而且,十萬塊錢不是給到李向陽本人的,其實這筆錢是給大銷售部一起分,類似於激勵獎金。”

周亦行:“這次的評選,這個結果就……呵呵。如果不是永大集團這個事。”

蜉蝣嘛。

陳家嫻心中瞭然。

她為什麼會覺得,這個榮譽,非她莫屬呢。

周亦行說:“這不公正。你憤怒嗎?”

陳家嫻毫不猶豫地在鍵盤上敲出:“我不憤怒。”

……

我不憤怒。陳家嫻心想。

她坐在工位上,神情自若地敲鍵盤,雖然打下的都是毫無意義的亂碼,但看起來很忙碌、很專業。

很體面。

體面的是20歲的陳家嫻,而不是龐然大物永大集團。

永大集團擾亂市場底線的行為,給各個專案都造成了極大壓力,包括長樂坊。鬱賁帶著長樂坊所有中高層在會議室開會,一直到現在也沒出來。

關晞在會議室裡抽了個空,發訊息給陳家嫻:“這不是你應得的。”

陳家嫻很佩服自己,竟然還能清明地回覆:“我沒關係。”

關晞問:“我不希望你壓抑自己。”

陳家嫻說:“我就是這麼想的。我不憤怒。我沒關係。”

毫不憤怒。理所當然。陳家嫻想。

蜉蝣就是這樣的,朝生暮死。

她本就兩手空空,有的也被人奪去。她已經習慣了,怎麼就不能再習慣一次,對吧。

陳家嫻扭開治蕁麻疹的藥膏,擦了薄薄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