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Z世代的悶棍&陳家嫻,你來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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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手機亮了一下。
她不在的工夫,有一個宋清許的未接來電,還有三個金阿婆的未接來電。
陳家嫻直接忽略了宋清許的電話,興奮的表情一滯。
金阿婆怎麼打電話過來?
是江伯和孫伯出了什麼狀況嗎?
內線電話響起,陳家嫻接聽。關晞的聲音從電話中響起:
“和我出門,去醫院探望病人。”
她匆匆結束通話。
……
陳家嫻開關晞的車,關晞坐在副駕接電話。
按照之前會議商定的流程,周燁買好營養品,帶人前往醫院探望炒粉江伯和打銅孫伯的病情。當然,目的不僅僅是探病這麼簡單——還要探探口風,瞭解一下對方的賠償心理預期。
不就是訛錢麼。
周燁談過的拆遷太多了,他就是這麼認定的。
雖然卓秀沒有錯處,但出於人道主義精神,還要給一些補償。只要探出對方的心理價位,江伯跌倒、孫伯受驚和翻新授權,完全可以合在一處解決。
周燁想得很好,只是——
鬱賁的聲音從藍芽音箱裡傳出:“周燁被趕走,營養品全被丟出去了。”
雨已經停了,道路前方被太陽刺出一片金光。關晞放下擋光板:“周燁是資深拆遷主管了,怎麼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怒對方?他究竟怎麼談的?”
鬱賁簡要講述事情經過,兩人你來我往地討論起來。
西關的醫院最近在弄智慧分診,頭髮花白的老人堵在諮詢臺前,詢問如何用使用手機完成報道,大廳裡的人工繳費視窗也排著老人的長龍。
醫院裡很少見到年輕人。
周燁的助理招手:“這邊。”
助理最近感冒,聲音有些沙啞,反正來醫院,也順便看了看。他一邊招呼關晞,一邊拿出自己的問診單,掃碼在微信支付費用,不到15秒就付款成功。
他費力穿過堵在諮詢臺前的老人:“現在的醫院真是方便快捷,從分診到付費全能在手機上操作。”
堵在諮詢臺前的老人七嘴八舌地吵著,講解護士累得雙目無神,諮詢人數卻十分鐘都沒有減少。
關晞和鬱賁的討論告一段落。陳家嫻看這樣眼前的老人,謹慎發問:“你們為什麼都在糾結錢的問題呢?”
關晞一怔。
這個問題好像有些幼稚。舊改是生意,衝突也是生意,不為了賠償,還為了——
不對。
關晞瞬間清醒過來。
她和鬱賁的所有思路,是建立在周燁的敘述上的。周燁確實在拆遷方面資歷深厚,但這也同樣限制了他的思維方式。
陳家嫻說:“情況不同。長樂坊的原住民基本都是老人家,我覺得,他們對錢的需求……不是排在第一位的。”
鬱賁也到了,大步向關晞跑來。當著鬱賁的面,關晞說:“陳家嫻,你覺得,周燁談崩的根源在哪裡?”
鬱賁看向陳家嫻。
陳家嫻知道,這是關晞給她的表現機會。她感受到大老闆的目光,按捺住砰砰跳動的心,思索了一下,認真地說:“關懷。”
她指了指眼前老人們因為不懂得微信掃碼付款,而排成的繳費長龍:“他們需要關懷。因為時代發展忽略了他們。我們的時代,缺乏足夠的適老設施。”
……
人,如何保證,自己不會被時代拋棄?
三個人站在門診大廳,四下都是亂哄哄的人流。陳家嫻的聲音不是很大,卻清晰地鑽進另外兩人耳中。
鬱賁的眼神落在陳家嫻身上,有如實質。
陳家嫻看向關晞,關晞遞給她一個肯定的眼神。於是陳家嫻放下心,鼓起勇氣,繼續往下說:“我聽了事情的經過。無論是之前的舊改談判,還是對江伯、孫伯兩位老人的關懷,還是剛剛的探病,我完全沒有感到卓秀集團對老人家的關懷。我只聽到了錢。”
陳家嫻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發問:“我們做的難道不是文化產業嗎?我們的文化,不應該去關心人嗎?”
鬱賁看著陳家嫻年輕的面孔,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Z世代的年輕人,往往更加關注社會公共議題,更理想化,她的直率彷彿打了鬱賁一悶棍。
關晞替鬱賁發問:“錢不重要嗎?”
陳家嫻誠實地說:“重要,但也傲慢。”
……
傲慢。
陳家嫻有些恍惚。
精英的傲慢,有錢人的傲慢,大公司的傲慢,階級的傲慢,不自知的俯瞰視角帶來的傲慢。
終於還是說出來了啊。
……
鬱賁的面上看不出表情。
關晞又替鬱賁發問:“如果是你,你會如何做?”
陳家嫻又感受到鬱賁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傾聽。”她斬釘截鐵地說,“去傾聽街坊們真正的需求,設身處地替街坊們著想。關懷。”
關晞繼續問:“比如?”
陳家嫻毫不猶豫地說:“炒粉江伯摔倒的根源,在於老舊的排水系統,那我們就承諾重新修整排水系統。孫伯是手打銅匠人,心願是將中國打銅發揚光大,我們可以邀請打銅孫伯的作品入駐新開的文創商店入駐,分成比例再約。金阿婆是西關小姐,在西關住了一輩子,對這裡有感情。我們的樣板街設計方案,必須拿給她過目,徵求她的意見,讓她為自己的居住地做主。”
陳家嫻最後說:“我想,這是舊城改造,改造原住民的家,怎麼能把他們排除在外呢?我們不是建新盤。卓秀需要了解原住民想要怎樣的家園。鬱總,這是他們的家,我們要把家還給他們。”
把家還給居民。
這算對大老闆的指責嗎?
鬱賁依舊沒什麼表情,陳家嫻有些不安。關晞推了她一把,她出聲催促:“鬱總,我暫時想到這幾點。您覺得呢。”
鬱賁微微頷首,轉身離開。
關晞給了陳家嫻一個眼色,陳家嫻馬上追上去:“那,我們現在去哪裡?”
“去重新做談判方案。”鬱賁匆匆說,“你叫陳,陳……”
“陳家嫻。”關晞立刻說。
“陳家嫻。”鬱賁回頭指了指陳家嫻,“這個談判,你來牽頭。”
……
我來牽頭。
這句話彷彿有魔力。陳家嫻想。我只是個實習生,我甚至連專案經驗都沒有,可是……
陳家嫻捫心自問,她想要這個機會。
“好的。”陳家嫻說。
……
怎麼牽頭做談判方案?
陳家嫻沒做過,於是她根據關晞的要求,把剛剛提出的想法簡略寫下來。
醫院旁邊的星巴克落地窗上貼著月餅的海報,有一桌年輕人捧著小兔子花燈在聊天。到處都是中秋將至、闔家團圓的提醒。
陳家嫻把膝上型電腦轉過來,面向關晞:“我寫好了。”
關晞仔細讀下去。
陳家嫻趁著這個空隙,看了下自己的手機。除了合作方向她確認中秋文創禮品的工作微信,她沒有收到新訊息。
陳家嫻再一次點開陳母的對話方塊,又關掉。她媽媽一句話都沒有發給她。
陳家嫻把手機倒扣在桌面。
關晞指著方案裡的談判列席人問:“陳記糖水的老闆……”
陳家嫻平平道:“我父親。”
關晞斟酌一下,才問:“等下在病房撞見了,畢竟是談判……會影響你和家人的關係嗎。”
家人的關係。
陳家嫻想不到她和家人的關係還能怎樣變得更糟糕。
“不會。”她扯了扯嘴角。
關晞沉默了數秒,猶豫著伸出手,笨拙地拍了拍陳家嫻的肩膀作為安慰:“好好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