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大漠,寒風凜冽。

百餘騎漢甲騎兵一字排開,追剿前方十餘騎殘兵敗勇。

雙方追逐,間或以強弓射擊,最終捲起一地百餘里長的沙塵之後,將最後一名敵人射殺在地。

騎兵們勒馬迴轉,開始清掃戰場。

“稟將軍,韃靼尚有八人存活。”

一騎飛速來到主將的身前,將清點的敵方存活人數報上,意為請示如何處置。

“殺!”

分明年輕溫朗,有些動聽的聲線,吐出的字音,卻充斥著冰冷與殺氣。

傳訊兵毫不意外,他們年輕的將軍,雖不殺婦孺,但是對於四尺以上,對於大魏軍民有威脅的敵人,卻從來不留活口。

因此馬上抱拳一禮,回到看守戰俘處,一聲令下,鮮血頓時染紅了一片枯敗的草地。

負責清埋的戰士,很快挖好了土坑,等著收集“辯發”以記軍功的同袍離開,便將所有的屍體推入坑中,掩埋上以為完事。

伴隨著疾馳的轟隆馬蹄聲,大隊騎兵飛速向大營方向撤去,只是比之來時,多了幾十匹空餘的戰馬。

這幾十匹馬,大多是胡馬。也有漢馬,此時它們原本的主人,都安安靜靜伏在同袍的戰馬上,等待著戰友將他們的英靈帶回南方。

半日的時間,大隊人馬終於回到連綿的大營。

將領徑直來到中軍大帳,向主帥彙報戰況。

“賈指揮!”

帥帳門口的官兵看見他走來,那擺動的銀白鋥亮的戰袍鎧甲上,沾點著斑斑血跡,心中無不羨慕和敬佩。

看樣子,賈指揮又立新功了,而且還親自與韃靼交了手,也就難怪,王統制那般信重他,破格讓他領了一軍指揮。

出身好,又有血性,還這麼年輕,只要不隕落,將來必是一方統帥了。

賈璉隨意與衛兵點了點頭,便直接走進大帳。

“參見統制大人。”

上方的王子騰正在審閱各方送來的戰報,抬頭看見賈璉,頓時鬆了一口的樣子,問道:“怎麼才回來?”

“胡馬耐力很好,追了很遠。”

王子騰便笑了起來:“之前陳將軍他們說,看見你領著半營人馬追擊殘敵去了,我們還很擔心,你小子,沒事就好。

怎麼樣,這次又殲敵多少?”

“敵人騎兵分散逃竄,沒有辦法盡數剿滅,只能追著一夥主力,將之全殲了,人數不多,只不到五十來人。戰馬卑職全部帶回來了,可惜,死了十多匹。”

“哈哈哈,不錯了,你小子果然又立了一功。”

“都拜統制大人和各位將軍厚愛和栽培。”

賈璉這句話倒也不算全是客氣。

因為他的身份特殊,在戰場上,不論王子騰還是他麾下的諸位將領,都對他頗為關照。

就比如像這樣痛打落水狗、撿戰功的時候,他們基本都不會和他爭搶,能讓就讓了。

至於賈璉為何不讓……誰叫他最年輕,叔伯兄長們讓著他不是應該的嗎?

王子騰笑了一回,然後卻搖搖頭:“不過,往後的戰事,大概沒你的份了。

你父親病重難治,已經危在旦夕,陛下傳旨,讓你回京。”

賈璉聞言,不由得挑了挑眉頭,被鮮血渲染的緊張心緒頓時退居二線。

老東西,這就挨不住了?

他還以為,他至少還要再在邊關待一年呢,如今形勢一片大好,他還真有點捨不得回去。

就像這樣的小功勞積累多了,只怕離他自己建功封爵都不遠了。

可惜,時間太短。

鑑於韃靼等部命騎兵南下燒殺劫掠,朝廷有些忍無可忍,終於在被動防守一段時間之後,命王子騰組建了數支大軍,北上拔除他們的據點。

韃靼雖然是騎兵,機動性強,但是他們既然想要進入大魏境內劫掠,免不了要在靠近大魏邊境的地方修建部落,以作供給。

那些部落,甚至都是他們數年之前就圖謀南遷過來的。

這一次,朝廷決定都將它們拔除,以絕後患。

“對了,臨走之前,繞道去看看你大舅吧,他表面上對你不理睬,實際上聽說你在戰場的表現之後,很是高興,時不時的派人打聽你的動向呢。”王子騰笑道。

賈璉也笑了起來。

北邊九省的統帥雖然是王子騰,但是大舅張稜,身為從二品的總兵官,這次也是單獨領一支近萬人的大軍北上的,恰巧離中軍不遠,是為側翼。

總共四五路大軍,就有兩路統帥是他的至親長輩,另外幾路,大概都與寧榮二府有舊。

賈璉甚至覺得,在這戰場上,他大概就是和霍去病那樣的存在似的。雖然運氣比他差了點,沒能殺個大汗什麼的,但是眾星捧月的感覺,卻是一點不差。

罷了,既然賈赦快要死了,還是先回去把爵位搞到手再說。

他來邊關,可不是為了來享受馳騁疆場的快感的。

在這邊拼死拼活,最終能夠混個男爵就燒高香了,回去撿個國公府的世襲爵位,怎麼也比在這兒死幹強得多。

孰大孰小,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賈璉這邊接到皇帝的旨意,交接軍務之後快馬回京自不用細述。

只說當日皇帝同意了賈政的述求,賈政回去便將這個訊息說了。

賈母等人知道賈璉即將回京,也都略感欣慰。畢竟邊關苦寒,還發生了戰事,那是可能有生命危險的。

賈家兩府本來就男丁不盛,要是賈璉在外出了什麼意外,對賈府來說,都是極大的損失。

王夫人自此也知道王熙鳳繞過她請賈政上奏疏的事,但是對此她卻沒什麼覺得不好意思的,只是對王熙鳳說,近來服侍老太太服侍湯藥,忙碌之中一時將事兒給忘了。

王熙鳳對此,也不敢表露出什麼異議,只是笑著應和。

這邊王夫人卻找到賈政,一番家長絮叨之後,說起那日賈赦神志不清時說起的話來。

“老爺覺得,他大伯心裡究竟怎麼想的,難道他還真想把爵位傳給琮兒不成?”

賈政搖搖頭:“此事不是他一個人能夠決定的,休說族老們不可能答應,就說報上去,宗人府也未必會批准,此舉實在有違傳承之法。”

“老爺的意思是說,最後爵位還是會傳給璉兒的?”

“自然。”

王夫人就有些沉默,道:“他大伯那日的話,你也當聽說了,他心裡,只怕對我們是怨恨的了,老爺對此,覺得如何?”

賈政聞言一嘆:“論禮法,這家產原本該兄長繼承的,只是……唉往事多提無益。

總之,他當年實在做了幾件錯事,徹底傷了老太太和國公爺的心,所以才把他分到旁邊去,讓我在這邊給他二老養老送終。

終歸國公爺臨了的時候,還是念及父子之情,將爵位傳給了他,卻教我住在這裡,有些名不正言順了。所以,兄長他怨我也是有的。”

王夫人聞言,眼中也閃過十足的遺憾。

當年她父親也是看在賈政是好學君子,深得國公和國公夫人的喜歡,才將她許配給賈政。

嫁過來之後,也確實是這樣。在老國公爺榮養之後,賈政甚至被允許住進了正堂,由他夫妻二人贍養至親。

那些年,她一度認為,榮國府會打破故有的傳承之法,立賢不立長……

可惜事與願違,老國公爺臨了的時候,還是將爵位傳給了賈赦,只是給賈政在六部中謀了一個官職。

如此,也就造成了賈家兩位老爺,一個襲爵,一個掌家的尷尬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