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chapter 2

那條領帶，最終還是周宴行自己繫好的。

池湛強裝冷靜，輕咳兩聲：“抱歉，周總，下次不會了。”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又給了周宴行一個辭退他的理由。

幾秒後，周宴行淡淡“嗯”了聲。

話裡聽不出情緒，反而像是在對他不滿。

池湛的神經又緊繃起來，生怕周宴行下一句就是“你不用幹了，去財務結工資”。

但周宴行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只道晚上有個飯局，讓他安排下。

池湛離開了，周宴行靠在床頭，池秘書的身上總帶著股好聞的味道，淡淡的，只有湊近時才能聞到一點微末，在鼻尖滑了一下便消散開來。

像有些甜意的木頭，然而再想細聞，又泛起了剛烘烤過、暖洋洋的茶葉味道。

最近周宴行著實有些煩躁。

他外出晨跑，便有個人“不小心”撞上了他，幸好他反應敏捷，及時避開了，那人還眼淚汪汪，一副他犯了大錯的模樣。

周宴行只覺得莫名其妙。

母親則是每週不厭其煩地為他安排各種相親，名單已經打成了三頁A4紙，看得周宴行無語至極，還以為她是想給老姐新出生的孩子取名。

而今天早上，那個什麼牛鬼蛇神的公子，無緣無故衝進來，還說什麼“你怎麼不給我打電話，我等你好久了”，他最近究竟犯了什麼太歲，是不是該找個廟宇拜一拜？

但剛才那一番鬧劇之後，周宴行能回憶起來的，只有池秘書睫毛微顫，抿著唇認真給他打領帶的模樣。

能讓他的心情勉強變好一點。

出了臥室，中午有一場外出會議，周宴行正要離開辦公室，目光卻落在了地上，池秘書大概是走得太匆忙，沒注意到一片混亂之中白公子將禮物落下了。

——這是什麼？

周宴行撿起禮品盒，端詳那粉色的蝴蝶結裝飾，以及上面的署名，沉吟片刻，拆開了絲帶。

——

池湛剛出了辦公室，之前和他搭話的男同事湊了過來。

“池秘，你沒事吧。”男同事擔憂道，“你在裡面呆了好久，周總是不是吼你了？”

池湛心想我倒是寧願他吼我一頓，現在沒上沒下地釣著，真的很難受。

不過，這同事怎麼感覺，這麼臉生。

新來的？

池湛認真打量一番，男同事顯然很緊張，似乎還有些害羞，年紀不大，胸前的名牌上寫著：實習生—姜逸。

哦是實習生啊。池湛衝他搖搖頭，正要離去，卻想起什麼，開啟了好感度面板。

姜逸的名字赫然掛在上面，好感度為0。

池湛：“……”

因為池湛是周宴行的下屬，因此他只有周宴行對玩家的好感度面板。距離周宴行一百米之內的玩家名都會掛在上面，方便他檢視；而一百米以外的玩家，則不會出現在面板上。

倘若好感度達到一定數值，便會觸發池湛不同的助攻行為。

玩家會抽取到的身份似乎也不同，現在公司內部居然也有玩家了。

姜逸還在絞盡腦汁想話題。

池秘書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格外吸引人。他是姜逸所見過的NPC之中，最最好看的了。

偶爾路過他的工位，便能看到池秘書那近乎完美優雅的側臉輪廓，淡色薄唇總微微抿起，似乎永遠帶著淺淡笑意，眼瞳在光下泛著溫柔的淡金色，而白襯衣的衣襬束進去，腰肢盈盈一握，溫潤又禁慾，簡直就是gay圈天菜啊！

遊戲裡的NPC統一都是路人臉，然而第一次看到池湛的時候，姜逸還以為他是攻略物件，小鹿亂撞了半天，才從別人口中得知，池湛是周宴行的秘書，並不是攻略物件。

姜逸希望和溫文爾雅的總裁談一場不分手的戀愛的願望就此落空。

池湛並不知道面前尊貴的玩家在想什麼，但他腦中已經飛速發展出了幾條劇情分支。

分支一：總裁起初並不在乎小實習生，然而偶爾路過工位，看到實習生努力工作的模樣，心頭一震，從此便無法自拔！

而秘書，則是作為他們愛情的催化劑，默默提醒總裁，這麼晚了，他還在加班哦，太辛苦了。

分支二：一次酒會，總裁和小實習生不小心419了！然而在公司裡，還得假裝是正經的上下屬關係，而在一次次陰差陽錯中，總裁竟日久生情，從此無法自拔！

而秘書，則是作為他們419後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一臉微笑地購買了新款西裝送貨上門，並且讓總裁“注意安全”。

分支三：小實習生對總裁一見鍾情，然而總裁只在乎家世門第，毅然決然地拒絕了他！直到小實習生黯然放棄，總裁突然幡然悔悟，開始火葬場……

“池秘書？”姜逸忐忑道，“你別難過啊，大不了辭職……”

池湛用十二分的演技誠懇道：“周總沒有罵我，其實他是個好人。如果你深入瞭解，就會知道周總他其實是一個體貼又善解人意的人，剛才即便是不小心被灑了咖啡，也完全不介意。”

池湛已經想好了，只要周宴行陷入愛河，應該就不會在乎秘書這種小事，助攻是誰都無所謂，但在他正極力推銷“風趣幽默的暖男周大總裁”時，卻發現姜逸的臉色有些古怪，偷偷戳了他一下，並以眼神示意他的身後。

池湛心生不妙，正要轉身，便聽到涼涼的一聲：

“池秘書，聊什麼呢，這麼開心？”

周宴行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似笑非笑，聲音裡卻毫無笑意。

池湛聲音發緊：“您什麼時候……”

周宴行手裡搭著一件外套，似乎正要外出。

和同事偷偷說上司好話，還被正主抓了個正著，似乎也沒什麼好緊張的。

周宴行淡淡瞥了眼姜逸。

池湛耳邊突然“叮咚”一聲，亮起了小燈泡。

機會來了。

“這是新來的實習生，叫姜逸。他工作能力強，又很懂禮貌。”池湛衝周宴行介紹道。

周宴行依舊是慣常令人聞風喪膽的冷漠：“所以就可以在上班時間隨意聊天了。”

姜逸緊張兮兮，鼓起勇氣開口：“是我找池秘書的，和他沒關係。”

周宴行看了眼表，只道：“既然池秘書喜歡，讓他準備一下，晚上不用找其他人了。我中午不回來，訂好位發我。”

什麼叫我喜歡？池湛艱難地從嗓子眼憋出一個“好的”。

幸運的是，他成功開啟了撮合的第一步。

不幸的是，又給了周宴行一個辭退他的理由……

但周宴行不是個小心眼的人，作為攻略物件，他有不少優點，譬如算賬都是當場算，不會把自己憋出內傷，想辭退他應該也是當場就讓他走人……吧。

池湛只能這麼安慰自己。

只是不知道這把懸懸欲墜的達摩克里斯之劍，究竟什麼時候才會掉下來。

“其實周總他今天心情不大好。”池湛安慰一臉呆滯的姜逸，“平時不這樣。”

姜逸同情道：“池秘書，你也太可憐了，整天和周大魔王朝夕相處，肯定要受不了他了吧？我要是你，早跳槽了。”

周大魔王……是周宴行的新外號？

雖然不想承認，但確實挺適合他。

周宴行之後果然沒再回過公司，池湛給姜逸培訓了下飯桌禮儀，之後便把姜逸帶過去了。

玩家【姜逸】已進入【飯局】副本。

按照常理，玩家應該會和攻略物件產生互動，激起愛的火苗，而秘書則是盡職盡責，又當爹又當媽，酒店開房，事後結賬。

這次是個商務會議，免不了要推杯換盞。池湛已經對周宴行開竅不抱太大期望，然而他萬萬沒想到，周宴行讓他把姜逸帶過去的原因，居然是替他們擋、酒！

姜逸只是個小實習生，而周宴行則是不怎麼喝酒，只道自己要開車。於是物件便成功轉移到了池湛和新來的小秘書身上。池湛本來想喝，姜逸卻直接把酒接過來，一杯接一杯地喝。

池湛一臉的慘不忍睹。

周宴行你作為攻略物件……

讓玩家給你擋酒，你還是個人嗎！

大約是池湛眼中的控訴之情過於明顯，周宴行眉梢一動，示意：怎麼了？

你還問怎麼了？

你不講武德啊，不怕玩家之後投訴你嗎！

池湛突然後知後覺，玩家好像只能投訴NPC，不能投訴攻略物件。

難怪周宴行如此囂張。

池湛不能眼睜睜看著姜逸一頓猛喝，雖然喝不死，到底不禮貌，起身時便風輕雲淡地接過幾杯酒，並對姜逸低語道：“少喝點，坐下，我來吧。”

一位高管稱讚道：“池秘書真是周總的得力干將啊，來，乾了這杯！”

姜逸已喝得暈暈乎乎，聽到這話，卻仍是倔強道：“這杯我……我來喝！我沒事，真的！”

池湛無奈，一手按在姜逸肩膀，拍了拍，讓他坐下，自己則是喝了幾杯。

然而敬酒這件事沒個盡頭，正在池湛喝第四杯時，一雙手把他的酒杯拿走了。

周宴行出去透風回來，便發現池秘書又被輪番灌酒，他掃了眼坐在位上滿臉通紅的姜逸，皺了下眉。

“既然事情已經談得差不多了，那就該結束了。”周宴行淡淡道，“池秘書明天還要上班，別害他遲到。”

周宴行向來性格強勢，說一不二，也不太在意他人心中想法，這桌上屬他的實力最強，於是也沒人阻攔，先行告退。

出了酒店大門，便有涼涼夜風吹過來，周宴行滴酒未沾，姜逸喝得已眼冒金星，靠在池湛肩膀上，大喊：“池……池秘書，別管……我，我還能喝！”

周宴行招呼了個侍者，讓人扶著姜逸，免得跟個軟骨頭似的，老往池湛身上蹭。

池湛本有些醉意，被夜風一吹，便清醒了幾分。他隱約覺得周宴行似乎並不喜歡姜逸，可姜逸怎麼得罪周宴行了？

周宴行的心，是亞馬遜海溝裡的針，撈都撈不出來。

“送你回去？”法拉利停在門口，鑰匙在手指上打了個轉，周宴行開了車門。

池湛一心想著自己的任務：“您把姜逸送回去吧。”

“那小子早跑了。”周宴行嘖了聲。

池湛心想人家那是氣下線了吧……

“喝了幾杯？”周宴行問。

池湛揉了揉太陽穴：“沒喝多少。”

他的聲音還有些輕飄飄的，但還算正常。

池湛喝酒很容易上臉，此刻臉頰和脖頸都泛著粉色，風吹過來，他嫌冷，便把外套穿上，黑色更襯得他膚色愈發白皙醒目。

“不勞煩您了。”池湛說，“周總，明天見。”

這句話，實際上是池湛的試探。

周宴行不給出一個明確的回覆，他怕是會忐忑一晚上。

“明天見？”周宴行坐在車上，並未發動，搖下車窗，隱沒於黑暗中的英俊側臉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下現出銳利線條，聲音忽地沉下來，道，“池秘書，咱們現在來算個賬。”

來了，終於來了。

不知道為什麼，池湛心頭重石落地，竟有種一身輕的感覺。

他垂下眼，一副恭儉溫良的表情，試圖用乖巧激起周宴行的同情心，說不定就放他一馬。

何況早上的事情……他也已經道過歉了。

“咖啡的事，以及那實習小子的事情，我不跟你計較，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周宴行一副質問的口吻。

池湛不解：“什……什麼？”

周宴行開啟一張卡片，在昏暗的夜色下，就著飯店招牌的霓虹燈光念道：

“親愛的白公子。”

池湛身體一瞬間僵住。

這張賀卡怎麼在周宴行手裡？！

周宴行一瞥池湛，見他表情一變，滿意了幾分，念道：

“明天是你的生日，希望你永遠開心快樂，請原諒我的口是心非，我只是不擅長表達。”

“……”

如果池湛是玩家，現在他早就下線了，奈何他沒有那功能。

但池湛不能理解，他讓秘書交給白公子的禮物，為什麼跑到周宴行手裡去了？

“這個水晶燈是我親手所制，也是我對你的一片心意，希望你看到水晶燈時會想起我。周宴行留。”

周宴行斜睨他一眼，不知從哪裡拿出了個水晶球，上面赫然還有他的親筆簽名，就連他本人都分不出真假。

周宴行似笑非笑，語氣懶洋洋的，卻莫名讓池湛感到了某種威懾力：

“池秘書，你送給白公子的禮物，怎麼署了我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