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玉鬧明白了倆姑娘為啥生氣,嚥了一口唾沫說:「這書都出版五十多年了,黃口小兒都知道結局是啥。」

李鳳嵐有些詫異,問:「五十多年了?」

朱明玉笑著說:「對啊,不過這本書不太行,評價並不高,而且寫書的不是武林中人,有很多謬誤。」

李鳳嵐說:「話本而已,精彩就好了,那麼較真幹什麼?」

朱明玉讓李鳳嵐和翡翠等一會兒,他轉身回了屋子,過了一會兒拿了兩本書出來。

「看這個。」

李鳳嵐接過書,只見封皮上寫著三個字,「破魔傳」。

朱明玉說:「這本書是笑面書生寫的,不過還沒寫完。他自己說有上中下三冊,這是上中冊。下冊嘛,估計得等個一年半載才能出來。笑面書生兩年前被懸賞了。」

李鳳嵐問:「懸賞?為什麼要懸賞他?」

「哼,」朱明玉冷笑著說,「中冊是兩年前出的,出完之後人就不見了。然後江湖上的朋友們就湊錢懸賞他,不要他的命,就是抓他出來把下冊寫完。」

「抓到他了嗎?」

「抓到了,聽說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揚州畫舫裡喝花酒。現在被囚禁在西子湖畔邊一處風景秀麗的莊園裡,寫不完不讓出來。」

李鳳嵐點點頭,說:「這種人確實挺可惡的……比你還可惡。」

朱明玉聳聳肩,啥也沒說。

翡翠搬了把椅子,坐在李鳳嵐旁邊,倆人津津有味地讀了起來。

這種消磨時間的方法很有效,不知不覺,太陽都下山了。書上的字漸漸模糊,李鳳嵐伸了個懶腰,說:「明天再看吧。」

翡翠點了點頭,準備回屋子。

這時候,翡翠的耳朵突然動了動,說:「有人來了。」

李鳳嵐看向院子門口,一個身著白衣的女人款款走了進來。

女人看起來很年輕,但是神情和姿態看起來不像是個年輕女子。

李鳳嵐覺得身體一個機靈,如遭電擊。

那女人沒有說話,只是微微笑著。李鳳嵐盯著她的雙眼,問:「你是誰。」

明知故問。

女人說:「你是個大姑娘了。」

那一瞬間,李鳳嵐覺得雙眼有些酸澀,但她還是穩定住了情緒,緩緩開口問道:「李鳳瑤?」

女人歪了歪腦袋,說:「直呼我的名字?」

李鳳嵐張了張嘴,那個字還是沒有說出口。

翡翠打量著李鳳嵐和李鳳瑤,她暗自搖了搖頭,說不定李鳳嵐的猜測是真的。李鳳瑤可能真的不是她的母親,裡兩人長的沒有半點相似的地方。

女人還在往前走,翡翠突然擋在了兩人面前,冷冷地說:「站在那裡就可以了。」

李鳳瑤一臉詫異地盯著翡翠,半晌,她突然神秘莫測地笑了,說:「原來如此。」

李鳳嵐問:「什麼原來如此?」

李鳳瑤搖了搖頭,說:「沒什麼,聽說你前幾天受傷了。」

「沒死。」

李鳳瑤又點了點頭:「我本來準備了很多話要講與你聽,但是見到你之後,那些話還是不要講了,你不像是喜歡矯情的人。」

「是啊……當年把我扔進朝嵐谷的時候,我幾個月大?」

李鳳瑤想了想:「大概……三個月?我記不清楚了。我們還是說正事吧。」

「你能提供什麼?」李鳳嵐不含糊,直入主題。

李鳳瑤回答:「沒什麼能提供給你的情報,這些年我也在隱藏自己。」

「我不要情報。」

「那你要什麼?」

「錢。」

李鳳瑤又忍不住笑了,說:「你倒是很直接,要多少?」

「越多越好。」

李鳳瑤從袖子裡掏出一疊紙,向前走了兩步,交到翡翠手裡,說:「這是五千兩銀票。」

「只有這些?」

「只有?」李鳳瑤詫異,「丫頭,你是不知道這是多少錢嗎?」

「對於我要做的事,不太夠。」

「那……為娘只能勸你省著點兒花了。」

聽到「為娘」這兩個字,李鳳嵐死死地攥緊了拳頭。她又問:「那半張地圖,是你給白家的?」

「對,算是我的誠意。」

「不只是誠意,如果白家不幫你報十八年前的仇,那這半張地圖就是白家的死穴。」

「不錯,挺聰明的。」

「下半卷呢?」

「丟失了。」

「你……不止是想報仇。」

「怎麼?我還有別的目的?」

「你想要那些人全部死,對不對?不管有多少。」

李鳳瑤皺起眉頭,反問:「這不正是報仇嗎?就是我的全部目的啊。」

李鳳嵐竟然一時不知該怎麼應付,李鳳瑤說的沒錯,報仇不就是把仇人都殺光?不同的是,沈香枝和自己都知道,殺光所有人不現實,因為沒人知道當年具體參與人數。現在她擺出來的姿態是:只找幕後黑手的麻煩,那些參與者既往不咎。

這也就是為什麼江湖到現在還沒有對她大動干戈。如果目的是殺光所有參與人,那他們……估計沒幾個月可活了。

李鳳嵐心想,反正大方向一致,打不了先虛與委蛇,等到說不通的那天再想別的辦法。

所以她換了個話題:「你跟沈香枝認識。」

「認識,她小時候我抱過她。」

李鳳嵐說:「我沒什麼問題了,沒什麼事的話,你可以走了。」

李鳳瑤笑了笑,轉身向小院門口走去,走了兩步,她又轉過頭,問李鳳嵐說:「丫頭,你知道我當年是怎麼逃過一劫的嗎?」

李鳳嵐沒說話,她想知道,但是她不想問。

李鳳瑤指著自己的臉說:「我劃爛了自己的臉,躺進了死人堆裡,這才得以逃生。現在這張臉嘛,用了藥仙谷的白骨生肉術,在藥罐子裡泡了五年才恢復人樣。不過……無法恢復以前的樣貌了。」

意思是:我之所以長的跟你不像,是因為我毀過容。

李鳳瑤接著說:「我當時還不知道已經有了你。丫頭,你出生的時候,我心裡一點安慰和感動都沒有。或者說,這些年,我的心裡只有仇恨。」

李鳳瑤向李鳳嵐走去,這次翡翠沒有攔。她走到李鳳嵐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然後伸出手輕輕撫摸李鳳嵐的臉頰。李鳳嵐本能上有些抗拒,但是身體不聽使喚,竟然沒有動。

「我當年,也像你這樣,傾國傾城。」

說著,她又抓起李鳳嵐的手,放到了自己臉上。她用了很大的力氣,捏的李鳳嵐的手指發痛,痛到李鳳嵐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李鳳瑤並未放鬆,抓著李鳳嵐的手用力按在自己的顴骨上。

「我知道你不信,」李鳳瑤的聲音冰冷的可怕,「你用力摸一下,這裡,雖然肉長出來了,但是骨頭上的劃痕還在,十八年了,這些傷痕,無時無刻不在痛!痛入骨髓!」

李鳳嵐確實感覺到了,她臉部骨頭上,有些凹凸不平。

李鳳瑤終於鬆開了李鳳嵐的手,但她還死死地盯著李鳳嵐的眼睛。

「我不指望你能認我,也不指望誰幫我報仇,但你若有心,就查出當年的幕後主使

。至於我要殺多少人,就不用你們操心了。」

似乎剛才的話直抒胸臆,李鳳瑤抬頭看著夜空,長長地出了口氣,又緩緩說道:「那五年,雖然臉上的肉在長,可是,每時每刻,臉上都像有無數螞蟻在啃食我的血肉。丫頭,我經歷了這些,教我如何心平氣和的放過那些人?」

李鳳嵐看著她,當年,她成親的時候,好像也是十八歲。之後家族被屠,她深愛的丈夫死去,自己毀了容貌,隱忍了十八年。

李鳳嵐問:「你為什麼覺得,十八年後我能幫你報仇?」

「因為你是我的女兒。」

「所以你那時候就認為我會很聰明?」

「不,」李鳳瑤搖了搖頭,「所以你沒得選。」

李鳳瑤走了,這次沒有回頭。

天上的月亮很亮,李鳳嵐也抬頭看著天。

翡翠輕聲問道:「你還好吧?」

「翡翠……我好害怕。」

翡翠輕輕地捋了捋她的頭髮,柔聲說:「怕什麼,我和琥珀都在……別瞎想了,早點兒睡吧。」

李鳳嵐點點頭,起身回屋,走到屋門口,發現翡翠跟在她身後,她笑著問:「你今晚要跟我睡啊。」

「恩,有點兒事要跟你商量。」

但是翡翠這種善解人意的狀態並沒有維持多長時間,一個半時辰後,翡翠就後悔了自己的決定。

「李鳳嵐,我求你了,」翡翠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睡吧,有事明天再說吧。」

「可是你不想知道百列王死沒死嗎?那把寶刀削金段玉,王子清武功那麼高,那一刀下去,人估計已經兩半了吧?」

翡翠無奈地說:「百列王有鐵袈裟護體,死不了的。」

「但是鐵袈裟之前被人弄壞過,現在這一身是修復之後的,我覺得這是個伏筆。」

「沒有鐵袈裟,他還有大金剛印。」

「他受內傷了啊。」

「他是最厲害的反派,現在死了後面還怎麼寫?」

「啊呦,重新寫一個角色唄,這還不簡單?」

翡翠翻過身捂住李鳳嵐的嘴,說:「明天去跟朱明玉要中冊看,別瞎猜了,趕緊睡。」

李鳳嵐之所以害怕,是怕李鳳瑤完全失控。殺了當年所有參與的人?不止如此,喬飛怎麼死的?莫長風怎麼中毒的?那些仇人,她要殺。那些當年能幫忙卻沒幫忙,或者說沒有盡力幫忙的人,她也要殺。遷怒他人,不留後路。李鳳嵐感覺,李鳳瑤,已經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