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裡的氣氛僵住了。

穆梓不是一般的客人,也不是一般的敵人。早些時候,李鳳嵐就來信,說九爺的孫女要來,但是信中並未提及青州穆家的遭遇。整個朝嵐谷對於穆梓的到來是持歡迎態度的,如果這次頭開的好,其他谷中人的家人也都能來探望、定居了。

誰知道竟然是這麼個局面。

不光九叔,莫長風身邊的大部分人,都跟自己的家族、門派斷了來往。有的是自己斷的,有的是家人斷的。畢竟當年,加入長風樓對外人來講不是件好事。

莫長風說道:「穆姑娘,你的心情,我們理解。但是我會任由你動手,既然我的命你不想要……那麼,穆姑娘,除了你爺爺的命,怎麼做才能讓你滿意?」

穆梓笑了笑,回答:「好啊,你讓我爹孃還有哥哥復活。」

這就有點鑽牛角尖了。

侯神醫突然走上前來,說道:「娃娃,你身上有疾。」

穆梓沒回話。九叔抬頭看向侯神醫,問:「有疾?」

「從進屋我就看出來了,你腰背繃的太直,而且身上還有麻沸散的味道,還摻了一些凝神香。頑疾無法治,只能用藥物陣痛,是不是?」

穆梓沒有回答。

侯神醫接著說:「這樣吧,你別動老穆,你身上的傷,我幫你治好,如何?」

「治好?」穆梓譏諷地笑著,「你以為我找不到治好的方子是嗎?我之所以不治,就是為了讓自己記著……別廢話了,我這次失敗了,要殺要剮隨你們。你們要記住,如果放了我,我還回來,一直到殺了他為止。」

她這執念,不是兩三句話就能說開的。生命的所有意義就是殺了自己爺爺,等自己真的成功了,她怕是活下去的理由都沒了。

莫長風只好說:「穆姑娘,我們不會殺你,也不會囚禁你……希望你能饒過自己。」

「饒過自己?」穆梓冷笑,「我又沒錯,哪來的饒過?」

「你也知道自己沒錯,何必如此懲罰自己?」莫長風將九叔從地上攙起來,「莫某一輩子見過很多人,也見過手足相殘、父子相爭的,有些事,說不清誰對誰錯。你還小,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多的我就不說了,長風樓不是你的敵人。你若想留下,朝嵐谷很大,有你的住處。你若要走,也沒人會攔著。快入冬了,天冷,如果真想走,不妨住一夜。好了,大家都散了吧,扶九叔回去休息。」

九叔明顯不想走,他止住要來攙扶他的年輕人,走到穆梓身邊。兩人距離的拉近,讓屋裡的高手都繃緊了神經,誰知道這姑娘會不會突然暴起。

九叔輕聲說:「嫚兒,爺爺知道,說什麼都勸不了你,但是先把身上的病治了吧,即便是殺了爺爺,你也得活下去。」

穆梓面無表情地說:「滾。」

九叔搖了搖頭,佝僂著身子,緩緩走出了大廳。

陳佻走了過來,對穆梓說:「胳膊上的穴道半個時辰後就能解開,你若要住下來,我帶你去看看住處。」

「不用了。」穆梓說完,走出了大廳。

譚無雙見穆梓出來,想要跑過去,結果被自己老爹一腳踹在了地上。

「你個丟人玩意兒!」譚嘯天之所以生氣,是因為自己兒子帶來的人對九叔不利,高低是個裡通外人的罪過。

譚嘯天越想越氣,說著就要伸手去打,莫長風一把刁住他的手腕,搖著頭說:「嘯天,犟脾氣收一收,這事不怪孩子。」

譚嘯天強壓住怒火,衝兒子罵道:「你給我回屋好好反省!看你穿著一身像個什麼?你是個讀書人嗎?!字兒都寫好不還學別人穿長衫!敗興!」

譚無雙看著穆梓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自

己老爹憤怒的臉龐,他咬了咬牙,一個胖蟒翻身骨碌起來,朝著穆梓就追了上去。

譚嘯天只覺得一股氣血湧上心頭,大喝一聲:「小畜生!」說著就要追上去。但又被莫長風拉住了。

「谷主你別拉我,看我不打死這個小王八蛋!」

「行了,讓他去吧。」

譚無雙無奈地說:「我不是真要打死他……關鍵是,現在這穆姑娘跟咱們撕破臉了,我兒子從小憨厚,別……」

「不用擔心,穆姑娘本性不壞。」

譚嘯天只好勸自己寬心,看著兒子跑遠的背影,他突然笑了:「行,還算有點兒擔當。」

「穆姐姐!穆姐姐!」

穆梓騎在馬上,跑的很快。譚無雙的馬本來是匹好馬,但是他太重了。穆梓聽到了譚無雙的喊聲,不過沒有回頭,騎著馬一路飛奔出山谷。

夜已經深了,夜風很冷,譚無雙穿的是單衣,凍得直髮抖。可是穆梓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譚無雙大聲喊:「你不想殺九爺的!」

穆梓突然停馬,調轉馬頭,冷冷地盯著譚無雙,問:「你說什麼?」

「你不想殺九爺!剛才九爺跟你說話的時候,那麼近的距離,就算周嬸兒和傅伯伯再厲害,也趕不上你的速度!你沒有動手。一開始你掏出匕首的時候也是,如果不是屋裡有高手,你也不會動手。若你真想殺九爺,何必說那些話?」

穆梓沒說話,死死地盯著他。

譚無雙繼續說:「小時候周嬸兒給琥珀做了新衣裳,但是沒給翡翠和李鳳嵐做,她們兩個好幾天對琥珀沒有好臉色。」

穆梓雖然生氣,本來也沒打算裡譚無雙,但是聽到譚無雙突兀地說出這句話,她有些不明所以,問:「說這個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李鳳嵐和翡翠並沒有生琥珀的氣,其實也沒有多氣周嬸兒,只是心裡想不開。後來周嬸兒給她倆做了新衣裳,她們也沒有多開心。該得到沒有在最想得到的時候擁有,那就等於沒有,你也是這個心思,對不對?」

穆梓又沉默了。

「九爺加入長風樓前的事我也聽說過,他本來就愛打抱不平,那些仇家不是加入長風樓後才得罪的。即便不近朝嵐谷,那些仇人還是會……」

「至少有他在,我們不至於那麼慘。」

「對,你也說了,只是不至於……我不知道該怎麼勸你,我人笨,但是……」

「好了,」穆梓打斷譚無雙,「我本不想接觸你們,只不過是裝個樣子而已。你回去吧,我們從今以後也不會有什麼瓜葛。」

「那怎麼行?谷主說,那些散落在外的門人都是我們的兄弟姐妹!」

穆梓突然神秘地笑了,問:「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啊?」譚無雙一頭霧水,「你不就是你嗎?」

穆梓吹了個口哨,兩側的山坳裡有人用口哨回應,不多時,七個穿著黑色夜行衣的人從一旁的山石後走出,他們護在了穆梓的馬前。

譚無雙看著這些人,後背發寒:這些人是什麼時候跟著的?他們一直在谷外守著嗎?

穆梓說:「這樣吧,我把我的身份告訴你,你再決定你要不要跟我糾纏,算是我對長風樓最後一點兒恩慈。」

譚無雙不說話,默默地盯著穆梓。

穆梓將面具從新戴好,笑著說:「夜羽小築,十二首領之一,疤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