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被琉璃拖延了時間,寒露二人追出城的時候已經看不到袁風鈴的身影,靠著跟路人打聽才知道了那輛馬車的去向。又追了大半個時辰,終於見到馬車了。

讓兩人意外的是,馬車裡並沒有人。

朱明玉一拍額頭:「估計是半路上就捨棄了馬車,咱們被調虎離山了。」

寒露苦笑:「這麼簡單的任務都讓咱們搞砸了。」

朱明玉笑著說:「別這麼說,還有的補救。她一個弱女子,從小錦衣玉食,跑不了多遠的。」

朱明玉說得沒錯,袁風鈴哪裡吃過苦,捨棄了馬車以後,奔跑在長安外的田野地頭間,沒跑出去多遠就沒了力氣。恰巧不小心踩到了一塊兒石頭,身體不受控制地重重摔在了地上。

這一下差點兒痛得她哭出來,但她還是忍住了,強撐著站起來朝著不遠處的小山包跑去。

她的行蹤不難猜測,朱明玉和寒露略加思索就找到了她捨棄馬車的地點。

天空陰沉沉的,似乎是要下雨。兩個人朝著小山包追去,剛走到山腳下,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大喊。

「站住!」

是個女人。兩人回頭看去,只見琉璃一身是血,狼狽不堪,但眼神依然堅定。即便她已經站不穩,但身上散發出雌獸般的殺氣還是讓人不寒而慄。

朱明玉嘆息一聲:「何苦?」

琉璃緩緩抖出軟鞭:「何苦?我只要活著……你們就別想找到小姐?」

「袁風鈴到底對你有什麼大恩大德?值得你如此?」

「別說廢話了。」

寒露有些不耐煩了:「你年紀也不大,之後還有大好人生,就這麼想不開嗎?人活一世,總要為自己活幾天吧?他堂兄為她出頭還被她害死,衛正陽鍾情於她,也被她害死,你們老家主,還有其他的族人,都死於她手。她連自己人都敢坑,這樣的人,你為她死了,值得嗎?」

琉璃沒有說話,拖著鞭子踉踉蹌蹌地朝兩人走來。

寒露無奈地拔出了劍,朱明玉輕聲說道:「打暈算了,別取她性命。」

寒露點頭:「我心裡有數。」

離寒露不足六尺,琉璃突然揚起手中長鞭,「啪」地一聲抽向了他。寒露隨手拍開鞭子,想要一劍逼退她,但琉璃並未躲閃,而是朝著劍尖撞來。

「噗呲」一聲,長劍透體,寒露和朱明玉都傻眼了。

琉璃用力握住劍身,顫顫巍巍地揚起鞭子,衝著朱明玉的臉抽去。這一鞭沒什麼力道,朱明玉也沒躲,鞭子在他臉上留下了一條淺淺的紅痕。

隨著琉璃身體緩緩倒下,寒露的長劍脫離了她的身體。

寒露這兩年殺過許多人,但第一次有了愧疚感。

「喂!」他蹲下來大聲說道,「你何必呢??你這麼死了值當嗎?」

琉璃用力瞪著眼睛,嗓子裡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不斷地有血液從她的嘴角流出。

「小、小姐……跑……」

下雨了,綿綿細雨。

看著地上的屍體,寒露有些煩躁,甩掉劍上的血:「走吧,把袁風鈴抓出來。」

陳子決抬頭看著天上的落雨,心情悵然若失。

一旁的金錢衛問道:「陳先生,接來下去哪?」

陳子決回答:「你們暫時跟著我吧,我這些年還是有些積蓄的。你們想要錢養老,我能明白,但是,這一時半會兒是拿不到錢……你叫什麼來著?」

「秦竹生。」

「秦兄,召集你的弟兄們,跟我走。」

「好。」

兩人不再說話,默默地趕路,只是不知

道前途如何,都有些迷茫。

正走在山間小道上,忽聽得身後有人喊道。

「陳子決!」

陳子決回身,只見一個身上舒露露的女子正盯著他。

是陳玲兒。.

陳子決笑了笑:「萱玉,就你一個人啊?」

陳玲兒抽出背後的打穴筆,緩緩朝陳子決走來。秦竹生立馬擋在兩人之間,但陳子決輕輕撥開了秦竹生,迎著陳玲兒走了過去。

陳玲兒眼圈發紅,雙手顫抖,見到陳子決向自己走來,她抄起打穴筆便刺向了陳玲兒的咽喉。

還是不忍心刺下去,在離他咽喉兩寸的地方停下了。

陳子決說道:「老師當年被大首領從死人堆裡救出來,之後的十幾年一直在幫小築出謀劃策,毫無怨言。」

陳玲兒不說話,只是盯著他的雙眼。

「這些年,不少人想要除掉小築。那時候老師問我,有沒有萬全之策。我說,眾怒不可犯,如果真的犯了,就只能讓他們發洩出來了。大首領是個好人,至少對手下不錯,他也一直很信任老師——所以,當我們提出交出一部分實力任由江湖屠戮的時候,大首領是反對的。但是,江湖對夜雨小築的仇恨一日勝過一日,我們便揹著大首領啟用了這個方案。」

陳玲兒有些震驚。

陳子決接著說:「總得死個有些分量的人,恩師韓奎是最好的人選。我的意思是,至少把整件事情講與你聽。但他反對。你生性執拗,肯定不會同意的。之後派人追殺你,斷了你一條腿,都是苦肉計。你能順利逃脫,也是計策之一。當年白叔禹的那兩下障眼法可瞞不過那些經驗豐富的殺手。你能被白家庇護也好,至少衣食無憂。」

陳子決說完,衝著陳玲兒行了個禮:「老師走得匆忙,我沒來得及跟他告別。與你行個弟子禮,算是為恩師告別。」

陳玲兒的身子抖得更厲害了,她不相信陳子決的話:「你……說什麼?」

「我們都知道你在白家,隱藏在白家的鉤子也能隨時要了你的命,可為什麼放過你?你是老師的獨女,大首領下不了這個狠心……我也下不了。」

陳子決說完,轉身上馬,又說道:「萱玉,放我一馬吧,我還不想死。」

陳玲兒呆呆地望向陳子決,時光似乎回到了七八年前,那時候的陳子決鬱郁不得志,眉間整日縈繞著揮之不去的陰霾,落拓而滄桑。現在的他……也有些落拓。

陳子決點了點頭,撥轉馬頭,帶著幾個金錢衛消失在了茫茫雨幕中。

陳玲兒的情緒突然崩潰,跌坐在泥土地上,捂著臉慟哭,哭聲哀婉。

她哭了很長時間,一直到有人拍她肩膀,她才止住哭聲。

翡翠站在她身後,牽著兩匹馬。

「翡翠?」陳玲兒的臉上淚水和雨水摻雜在一起。

翡翠問:「還能站起來嗎?」

陳玲兒試了兩下,沒能站起來。翡翠伸出手將她從地上拉起來。

「上馬吧。」

「你是來追陳子決的嗎?」

「對。」

「他朝那邊去了。」

「不追了,估計已經追不上了。」

袁風鈴躲在一棵樹洞裡,瑟瑟發抖。琉璃的死她看到了,她很自責,在這之前她還懷疑琉璃背叛了她,知道自己這個忠心耿耿的侍女香消玉殞,她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麼的荒謬。

朱明玉和寒露沒能找到她,她在樹洞裡躲了很長時間,一直到夜幕降臨,她才敢從樹洞裡出來。

長安已經回不去了,姥姥姥爺家她也不敢去,何況她的行李都丟在了馬車上。一個弱女子

,身無分文,又是荒郊野外,她實在是不知道該去哪裡。

走了大半個晚上,淋了這麼長時間的雨。又冷又累又害怕,袁風鈴終於堅持不住昏死了過去。

李鳳嵐並沒有為難袁家,冤有頭債有主,她只找袁風鈴一個人的麻煩。何況現在袁家元氣大傷,想要恢復過來,至少得二十年。

金財神的宅子被長風樓和白家死士以及荊棘門暫時霸佔了,這宅子裡除了些生活物品,什麼都沒有。金財神的那些金錢衛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李鳳嵐回到長安後,跟眾人交流了一下。如今大仇得報,每個人都很輕鬆。唯一不對勁的就是沈香枝,回到住處後她就不再與人接觸,獨自留在房間裡。李鳳嵐能理解,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姑娘,終於報了滅門之仇,是該給她些私人空間了。

朱明玉和寒露一直到子時才回來,倆人渾身溼透,鞋子和褲子上都是泥土。

看著一臉自責的兩個人,李鳳嵐無奈地說:「你們倆人……還能讓她跑了?」

寒露撓了撓後腦勺,有些心煩意亂:「跑就跑吧,她一個弱女子,掀不起什麼風浪了。而且她又沒什麼江湖經驗,抓住她不廢什麼事的。」

李鳳嵐白了他一眼:「她這人心狠手辣,沒有除掉她,肯定還會給我找麻煩的。」

「你怎麼動不動的就除掉誰?」寒露有些生氣,「今天死的人夠多了,以後再說吧。」

李鳳嵐也來氣了:「我又沒說你什麼?你這是什麼語氣?」

「我們淋了一天雨,你以為我們好受啊?到現在連飯都沒吃一口,回來就被你教訓,你脾氣什麼時候能軟一點兒?說點兒讓人暖心的話能死啊?我懶得理你!」

寒露說完,自顧自地出去了,李鳳嵐氣的大吼:「晨霧!你什麼意思!?」

朱明玉嘆息道:「行啦,別喊了……李鳳嵐,關於袁風鈴,我能不能提個請求?」

「什麼請求?」

「如果她以後找你麻煩,你願意殺就殺,如果她就這麼沉寂下去了……放她一馬吧。」

李鳳嵐很不理解:「你倆是被人灌了迷魂湯嗎?怎麼都這個說辭?」

朱明玉擺了擺手:「算了,我也累了……琥珀住哪了?」

李鳳嵐冷笑:「跟我娘睡一個屋,別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