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兄弟

一夜無話，到了第二天，好訊息來了，唐金竹說把高遠帶來了。

眾人無比慶幸，今天不用要飯了。

李鳳嵐讓一個乞丐去叫高鑫來，剩下幾個人在院子裡大眼瞪小眼。

李鳳嵐看著唐金竹以及他身後的幾名一弓門弟子，問道：「人呢？不是說帶來了嗎？」

唐金竹一攤手：「他非要騎他那頭破驢，本來後半夜我們就能到的，這頭驢給我們折騰到現在。他應該已經進了鎮子了，等會兒就能到。」

朱明玉眼睛一亮，問道：「是不是一頭灰驢？長得很俊朗的那種。」

李鳳嵐白了他一眼：「不用問了，就是你的驢。」

這時候，唐金竹身後的一個年輕人唯唯諾諾地問道：「翡翠……師姐，你沒事吧？」

翡翠愣了一下，她見過這小子，見了兩回呢。第一回是在九江，第二回是在滁州，叫什麼來著？

翡翠回答：「還行吧，沒死。」

白叔禹何等聰明，這小子一開口他就明白他對翡翠的心思了。不過白叔禹一點兒也不擔心，正憋著笑呢。

翡翠問：「你叫什麼來著？」

「我叫唐小天！」幾乎是脫口而出，「你還記得我吧？咱們見過面的。」

翡翠點點頭：「記得。」

唐小天還想說什麼，唐金竹拍了拍他的腦袋：「行了，不該問的別問了。」

小夥顯得很委屈，幾乎快哭出來。

李鳳嵐似笑非笑，小聲對白叔禹說：「你說你造了多大的孽？」

白叔禹急忙說：「你小聲點兒，別讓他們知道我是誰，要是也拉著我比試我可受不了。」

正說著話，門外有人有氣無力地喊道：「小姐！小姐！」

李鳳嵐聽出了這人的聲音，喊道：「進來吧。」

高遠牽著驢，要死不活地進了大門，看起來他也被這頭驢折磨得不輕。

「早知道我就靠兩條腿了，這犟玩意兒一點兒也不聽話，半天的路它都能給我拖成一天。」

朱明玉雙目含淚，不由地跑向驢，高呼：「驢兄！讓愚弟想得好苦！」

人驢相見，場面分外感人，琥珀都快吃醋了。

高遠看向李鳳嵐，問道：「小姐，召小的過來啥事啊？」

李鳳嵐問道：「你……本名叫高遠對吧？」

「對啊，我說過好幾次了。」

「你被拐進夜雨小築以前乞討為生？」

「沒錯。」

「那……你記不記得自己的家人？」

高遠想了想：「不太記得了，當初太小了。只記得家鄉是鬧饑荒還是瘟疫來著，家裡人走散了，我就記住自己叫什麼了，其他家人一點兒印象都沒有。不是，小姐，你問我這個幹什麼？」

李鳳嵐還沒回答，忽然聽到井裡傳來一個人的驚呼：「小遠！」

嚇了眾人一跳，再一看井，高鑫正笨拙地從井裡鑽出來。李鳳嵐看著他倆，眉眼好像真的有點兒相似。

高遠還沒反應過來，高鑫已經抓住了他的雙手，快三十歲的漢子雙目含淚，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高遠小聲問李鳳嵐：「小姐，這人誰啊？」

李鳳嵐清了清嗓子：「高長老，別光哭啊。」

高鑫擦了擦眼淚，對高遠說道：「我姓高，叫高鑫。」

高遠的雙眼瞬間瞪圓，塵封的記憶在復甦，他顫巍巍地問道：「哥？」

「是我！」

高遠的身子開始微微顫抖，他反握住高鑫的雙手，顫抖地問道：「你真的……是我哥？」

「對！咱們

老家是泰安，十幾年前逃難到南方的，你都不記得了？哦哦，也對，那時候你應該還不記事。」

「不……」高遠訥訥地說，「我想起來了，泰安高家村，家門口有一棵大槐樹……」

「對！」

李鳳嵐本來不想打擾他們兄弟相認，可是她現在時間緊迫，不得不開口打斷：「那什麼，高長老。」

高鑫看向李鳳嵐，不等李鳳嵐說出下面的話，高鑫撩袍下跪，一腦袋磕在地上，大聲說：「多謝李小姐助我兄弟相認！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李鳳嵐趕緊攙扶：「高長老，使不得。咱們這是交易嘛，我答應你的。」

說到這裡，李鳳嵐看向高遠：「那什麼，高遠……你並非我閒人堂的人，多謝你這麼長時間的幫助。如今你們兄弟團聚了，你就留在你哥哥身邊吧。」

高遠還在重逢的驚訝中，根本沒有回過神。

李鳳嵐又對高鑫說道：「我們還有急事要做，就不叨擾了。」

雖然高鑫許下了重諾，但還是被李鳳嵐謝絕了。丐幫這種幫派，能用，但不能一直用，以後會沾到身上的。

等李鳳嵐一行人出了院子，高鑫拉著高遠進了屋子，兄弟兩人相顧淚兩行。這時候高遠才想起哭。

「我當年被困在杭州丐幫，後來分舵出事，我被人帶到了夜雨小築，十幾年了……」

高鑫拍了拍高遠的肩膀：「回來就好，這些年過得好嗎？」

高遠笑了笑：「在夜雨小築裡被人當少爺供養著，吃喝不愁，沒有受過罪。哥，爹孃呢？」

高鑫嘆息一聲：「哎……你還是忘了一些事的，爹孃沒出得了泰安就病死了，到了南方的就咱們兄妹三人？」

高遠皺起眉頭：「兄妹？」

「還有個妹妹的，叫高蘭。那時候她才三歲，我一個人照顧你們兩個……我都還是個孩子，怎麼照顧得了？到了這邊沒多久，小妹也病死了。我們跟著丐幫住在破廟裡，那天你上街討飯，就再沒回來過。後來我在丐幫有了地位，就託人調查了一下，只知道你去了杭州分舵，分舵被滅以後，就沒有你的訊息了。幾年前我聽人提起過，說當年夜雨小築抓了很多小孩子，我尋思著你當年可能被他們抓走，所以就一直沒有放棄找你的希望。」

高遠低下頭，半晌，抬頭問道：「哥，你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高鑫哈哈一笑：「你哥我現在是八袋長老，在此處頗有威望，過得很滋潤吶。而且，頭幾年我給你找了個嫂子，現如今也是兒女雙全。小遠，你這些年有沒有成親啊？」

高遠身有殘疾，如今見到親哥，這個事他沒辦法開口，只好回答道：「一直孑然一人。」

「等過段日子，我讓你嫂子給你找個好人家。咱們丐幫的規矩，家裡只要我一個人穿破衣服就行，你們不必跟著我受罪。你是不知道，你嫂子天天綾羅綢緞換著穿。小遠啊，以後你就跟在哥哥身邊，什麼活也不用幹，哥現在的錢，夠你花幾輩子的。」

看著一臉熱切的哥哥，高遠內心五味雜陳。之前他一直不覺得自己是個人，唯一目標就是逃出夜雨小築。等夜雨小築覆滅了，他依然不覺得自己是個人，他沒有目標，沒有追求，甚至不知道自己活著要幹什麼。賴在李鳳嵐的閒人堂，無非就是給自己找個活幹。

那麼，要一輩子這麼下去嗎？

高遠站了起來，給自己哥哥磕了個頭，高鑫急忙拉他：「小遠，你這是幹嘛？快站起來。」

高遠沒站起來，跪在地上問道：「哥，嫂子和孩子怎麼樣？」

高鑫嘆了口氣回答：「你嫂子事多，這也不讓幹那也不讓幹，回家晚了都跟我吵架。你侄女比別人家的姑娘都淘，成

天上房揭瓦，管不住。你侄子更混蛋，年紀輕輕就會對著姑娘吹口哨了。你是不知道，我一天天地看著他們孃兒仨我頭疼。」

高遠被高鑫的話逗笑了：「那就好……哥，未來一段時間，弟弟不能陪在您身邊，我有事情要做。」

高鑫皺眉問道：「你要做什麼？」

「哥，我也是個大人了，我不想後半輩子賴在您身邊，我想……闖出點兒名堂來。」

「你要去哪兒闖？」

「您也見過李小姐了，她為人光明磊落（陰險狡詐），待我恩重如山（愛答不理），助我脫離魔窟（我自己逃出來的），我想報答她，幫她做完她要做的事。等這一切結束了，我就回來，咱們兄弟以後再也不分開了。」

高鑫面露難色：「小遠，這位李小姐身上的麻煩你應該比我清楚吧？」

「我清楚。」

「哎……」高鑫覺得有點兒勸不住自己的弟弟，「小遠，你可得想好了啊。」

高遠又磕了一個頭：「哥，長兄如父，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孤兒了，誰能想到還能再見到您……李小姐那邊我必須要去，如果我以後不幸死了，您不要怪罪李小姐。到時候，您一定要找回我的失身，把我葬在故鄉。」

「瞎說什麼？！」高鑫有些生氣，「什麼死不死的？你這麼說我怎麼放心你走？」

高遠抬起頭笑著說：「是，哥，我剛才說得太嚴重了。您放心，在夜雨小築這麼個龍潭虎穴我都沒死，如今這江湖殺不了我的。哥，您就放我走吧。」

「那也不用現在就走啊，好歹跟我回家見見你嫂子。」

「再耽擱會兒李小姐他們就走遠了。」

高鑫沒轍了，從袖口裡掏出一塊兒玉佩，有掏出一個錢袋子，不由分說地塞進高遠懷裡：「這玉佩只有六袋以上的弟子才能帶，你拿著這個，有難題找丐幫。這錢你收著，你哥我的私房錢。」

大哥的好意高遠沒有拒絕，接過這兩樣東西，又給高鑫磕了幾個頭，就跑出去追李鳳嵐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