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錢了,這是李鳳嵐目前最大的危機。

出門的時候帶了二百兩,沒有銀票。這麼多錢,六個人,怎麼著也夠花了。但是中間在烏楊鎮停留時間較長,後來又置辦了馬車,還給白家的死士們打賞了一些,導致她現在手裡的錢不足一百兩。

長安貴人坊,一人一天五兩銀子,上房一人一天八兩,還不管飯,他們這群人,一天光住宿就要四十八兩,這點兒錢只夠住兩天。

「我說要住了嗎?!感情不是花你的錢是吧?!」房間內,李鳳嵐大發雷霆。

晨霧依然是標誌性的「拽的跟二五八萬」的坐姿,滿不在乎地說:「你罵***嘛?你說要高調的。」

琥珀急忙說:「小姐,這裡的住宿條件很好的,咱們趕了這麼長時間路,就住下吧。你年前給我的錢還剩了很多,不夠的我墊上。」

李鳳嵐痛心疾首地說:「琥珀,咱們不是住一兩天,我是照著十來天算的,你那點錢也不夠啊。」

許輕塵急忙表態:「李姑娘不必擔心,我跟綾含的,我們自己掏錢就好。」

李鳳嵐搖著頭說:「你們是來幫我的,不能讓你們掏錢。」

說完,她看向朱明玉,苦苦哀求:「朱道長,聽說您家是關中富戶,這錢先幫我墊一下,回去了我雙倍奉還。」

朱明玉一臉無奈:「不是我不幫你……我家在長安倒是有些買賣,可是……我不敢去啊。」

晨霧揶揄道:「不是你家的買賣嗎?怎麼不敢去?怕不是你唬我們鳳嵐吧?(李鳳嵐:誰是你們的?!)沒錢,不丟人,裝有錢就是你不對了。」

朱明玉解釋:「去年我家就催我回家成親,我一直躲著……再去要錢,說不過去啊。」

李鳳嵐已經徹底拉下臉了:「是我沒想周到,我一直以為最貴的客棧也就四五十個銅板一晚。我是有自己的打算的,所以才高調一些。咱們要是住一天就換地方,我的打算就全完了……朱道長,您行行好,幫小女子一個忙。」

朱明玉學著金財神的樣子拍了拍腿,說:「也行,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你儘管開口?」

「我之後私下裡跟你說。」

朱明玉有自己的算盤。他是關中財源商會的少東家,雖然出家已久,但是從自家商號裡取個千八百兩還是不成問題的。之前裝窘迫,為的就是讓李鳳嵐答應自己一個要求。

「沒問題,只要你能弄來錢。」

「好,琥珀,跟我走。」

琥珀依然不在狀況,問:「去哪啊?」

「跟我去取錢。」

李鳳嵐說:「不忙,我先說下我的計劃……許公子,綾含,你們兩個下午在長安轉一轉,儘量查清長安暗存的各方勢力。查不清也沒關係,不要為難自己。朱道長,你跟琥珀去……去取錢,至少一千兩起。晨霧,你跟我走。」

晨霧問:「去哪?」

「別問,去了你就知道了……各位,時間尚早,動身吧。」

李鳳嵐是長安上官家的孩子。

這些日子以來,她不願意提起自己的身世,別人也不問。許輕塵和綾含是後來認識的,他們兩人不知道她的身世,其他三人也從來沒考慮過這方面,畢竟她跟自己親孃就見了一面,聊的還不開心,晨霧和暮雲這種反應慢的,一直到現在都沒意識到這件事。

她想去上官家遺址看一看。

到達上官家遺址的時候,天都快黑了。

原先豪華的宅院只剩斷壁殘垣,如洛陽長風樓一樣,沒人敢買。上官家的廢墟就這麼荒廢了十九年。

李鳳嵐站在廢墟上,一眼

望去,能看出當年的繁華。如果沒有當年的事,她可能只是個尋常富家小姐,也可能會有別的兄弟姐妹,更可能已經嫁人。

天已經沒有那麼冷,李鳳嵐又習慣性地不穿鞋。赤著腳踩在剛立春的枯草上,看著滿眼的斷牆碎石,臉上表情有些複雜,不知道在想什麼。

晨霧在一旁的碎石堆上翻翻撿撿,也不知道在找什麼。

這時候,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李鳳嵐身後響起:「看過就看過了,一片荒原罷了。」

李鳳嵐沒有回頭,說道:「總會留下點兒什麼的。」

晨霧看到李鳳嵐身後出現了一個老頭,看樣子七十多歲,皺紋堆累,看打扮只是個普通的種地老頭。但是聽到他跟李鳳嵐的對話,晨霧判斷,倆人應該認識,因此沒上前打擾。

老頭找了個稍微高點兒的石頭坐下,說:「什麼也沒留下,這裡不用看了,徒增傷心。」

「我總感覺你們對我隱藏了什麼。」

「有所隱藏,但是丫頭,你要知道,我們不會害你。」

「你能不能答應我件事?」

「你說吧,除了錢,我啥都能答應你。」

「寒酸……跟他打一架。」李鳳嵐說這話的時候,手指指著晨霧,晨霧一頭霧水,還搞不清楚狀況。

老頭問:「為啥?」

「哎呀,你哪那麼多話,打就是了。」

老頭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腰肢,隨手抄起來一截木棍,說:「既然如此,少年人,出手吧。」

「等等,」晨霧說,「我看你走路、吐納頗為不俗,你的境界我可能一輩子也達不到,不用打了吧?」

老頭說:「這丫頭平常沒什麼要求,這點我得滿足他,少年人,拔劍吧。」

晨霧拔出長劍,看向李鳳嵐,問:「有何用意?」

「別問,打。」

晨霧無奈,只得施展渾身解數跟著老頭過招。打了十來個回合,晨霧琢磨出來了,這不是個老頭,至多是個中年人,做了偽裝。老頭並不急於求勝,引著晨霧使出了全套的雲霧劍,一直到了兩百多招,天已經完全黑了才停手。

晨霧氣喘吁吁地揉著手腕,說:「你這劍法不像劍法,棍法不像棍法的,我怎麼看不出來你的路數呢?你的功夫,怕不是跟那位劍仙前輩相當。」

老頭笑著說:「眼力不錯,但還有上升的空間。你這劍法我看著眼熟,改的還行,不過有幾點我要說一下。」

李鳳嵐打斷他:「哎呀,不是讓你指導他。」

「那讓我跟他過招是為了什麼?」

「你能看出他的武功路數嗎?」

老頭捏著下巴想了想,說:「你不問我也想說來著,雖然劍法改自阿佻,但是留了太多他自己的東西,看起來……跟當年的紅髯魔一樣。」

「紅髯魔?你能看出我的師承?」晨霧表現的很興奮。

老頭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確定,紅髯魔的套路我也只是聽說過,他活躍的時候都是五十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我還是個小孩兒呢……這樣吧,等你們處理完長安的事,去一趟終南山,問問張道長。」

李鳳嵐點了點頭。

老頭問:「丫頭,還有什麼我能幫你的?」

「城裡有個叫許輕塵的人,跟我們一起來的,你去跟他過過招,看看……他們兩個是不是同出一門。」

老頭點了點頭,說:「成……但是丫頭,我能不能求你個事?」

「你說。」

「……借我點兒錢……住店也得花錢的……」

李鳳嵐的臉耷拉下來了,咬牙切齒地說:「出谷的時候才給了我不到二百兩,之

後你們吃我的、住我的,少說花了我小一千兩。你好歹也是個有身份的人,你怎麼長的開口的?跟我這個小輩兒要錢?沒有!一分一厘也沒有!」

「哎,」老頭嘆息一聲,「看來今晚得睡大街嘍。」

說完,揹著手往長安城方向走去。

李鳳嵐從袖口裡掏出一錠十兩紋銀,喊了一聲:「喂!」然後就把錢扔了過去。

老頭沒回頭,順手就接住了飛來的銀子,笑著說:「成,沒白疼你……對了丫頭,過兩天,長安鎏金坊有些東西要拍賣,其中有一塊兒玉佩……是上官承當年佩戴的。」

李鳳嵐說:「我爹?」這兩個字說出口,連她自己都覺得不自在。她又問:「估計多少啊?」

「兩千兩。」說完,瀟灑離去。

看著老頭離去的背影,晨霧問:「這人誰啊?你們朝嵐谷的?」

李鳳嵐回答:「恩……咱們回去吧。」

「不再看看了?我剛才在那邊撿到好多銅錢的,咱們再翻一下,說不定還有錢。」

一聽到錢,李鳳嵐兩眼放光:「哪裡?我看看。」

晨霧不懷好意地笑著,將剛才撿到的銅錢扔給李鳳嵐,李鳳嵐藉著月光瞅了瞅,臉立刻就紅了。把銅錢砸到晨霧腦門上,罵道:「下流!」

難,太難了,從來就沒覺得這麼難過。

這就是朱明玉現在的心情。

一下午,他帶著翡翠轉了大半個長安城,將自家店面走了個遍。起先,店裡的掌櫃子、夥計見到自家大公子,一個個臉上帶著巴結的笑容,但當聽說他要提錢以後,一個個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自從認識了李鳳嵐他們,他朱明玉好像就一直在丟人。來之前白叔禹還說,長安是他們朱家的地盤,來了以後,朱家的商鋪都把他當瘟神,一點兒少東家的架勢都沒有。

眼前這家綢緞莊,是最後一家,如果這家還是不給錢,那他朱明玉就要名譽掃地了。

琥珀輕輕拉了拉朱明玉的衣袖,小聲說:「明玉道長……要不咱們別要了,讓小姐想想辦法。」

琥珀就算再不諳世事,一下午聽了那麼多明裡暗裡的譏諷話,她也聽出點兒味兒了:朱明玉似乎跟他家發生了點兒什麼事。

朱明玉堅定地說:「我還就不信了,自家生意我還要不來錢了?琥珀,跟我進去。」

一進綢緞莊,掌櫃子就迎了上來,臉上帶著巴結的笑容。

「呦!大少爺來了!快進來快進來!夥計!沏茶!」

朱明玉端起了架子,往主位上一座,一臉威嚴地問:「郝掌櫃,生意怎麼樣?」

「託您的福,一直賺著錢呢。年前東家來過,還誇了咱們店裡的生意呢。」

朱明玉點點頭,說:「我來呢,是這麼個事兒,鋪裡賬面上有錢嗎?」

郝掌櫃的笑容變得為難起來:「嘿嘿,少爺,下午我都聽說了。」

朱明玉一拍桌子:「那你們是幾個意思啊?這還是不是我家生意了?」

「是……沒錯,但是吧,少東家說了,不讓咱們給您拿錢。」

「少東家??」朱明玉覺得很奇怪,他們朱家能當少東家的,不就他朱明玉嗎?顯然他們說的這個少東家不是自己啊。

郝掌櫃接著說:「沒錯,少東家說的……大少爺,您就別為難咱們了。」

「不是,這少東家誰啊?」

「我!」

綢緞莊門口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聲音高亢,中氣十足,滿是威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