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百靈從白家要來了很多資訊,這些資訊都圍繞著一個人:鴆。

她隱約覺得,穆梓和鴆之間發生過什麼。因為那麼多首領,穆梓唯獨對鴆咬牙切齒。

「閒人堂穆梓」的身份有些尷尬,她跑到白家說要情報的時候,白叔禹猶豫了很長時間。但是想到鴆也算是敵人,穆梓這段時間表現的很老實,便將關於鴆的情報給了她。

情報並不多,薄薄幾頁紙而已,大多記錄了他這些年殺了什麼人,以及他的武功路數,關於他的身世一點記錄都沒有。

唐百靈看完那幾頁紙,覺得有些鬱悶,這根本看不出什麼來。

但她隨即又想到:何不從他的武功招式入手?

千羽術是苗疆秘術,中原武林對於苗疆沒什麼瞭解,這種近乎於術法的武功對於中原人來說太過神秘,想要查的話只能去苗疆。

可是說來簡單,苗疆那麼遠,自己現在又這麼危險,來回一趟可能會有不少波折。

想到苗疆,唐百靈又有點兒想不通了:穆梓的身世她一清二楚,他們穆家跟苗疆可沒有任何關係,也不可能有什麼關係。難不成……穆梓跟鴆的關係,是從她家被滅門以後才開始的?

花月影的死亡,對於當時的江湖來說是個不小的震動,當時整個江湖的少年郎都在猜測這位美人死於誰手。直到她重新出現,江湖人對她的猜測才從「死於誰手」變成了「被誰救下的」。

鴆和穆梓年齡相仿,難不成鴆是聽說了穆梓的美貌,才前去搭救的?既然如此,為什麼穆梓對鴆那麼恨呢?這中間一定發生過什麼。唐百靈實在是想不通。但是隨即,她在那幾頁紙上看到了一個人名,裴娜卡,娜卡這兩個字,似乎不像是中原人的名字。

想不通的還有另一個人,那就是在千里外的穆梓。

這個季節的苗疆陰冷潮溼,密林間遍佈瘴氣,穆梓這一路上受了不少罪。

翻山越嶺,不知道殺了多少毒蟲後,穆梓終於找到了那座隱藏於深山中的苗寨。

苗寨雖然在深山中,但是並非與世隔絕,他們每年都會去往山外漢人的鎮子上交換物資,因此對漢人的世界有一定的瞭解,對於穆梓這樣一箇中原姑娘,倒也沒有表現出過分的好奇。看書菈

與苗寨人交流後,穆梓更加頭疼了,雙方雞同鴨講,誰也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

正著急,一夥小孩兒簇擁著一個老者走了過來。

老者用生疏的漢話問穆梓:「姑娘,來我們寨子,是做生意嗎?」

穆梓慶幸有人能說漢話,急忙說道:「老人家,我來這裡是為了打聽一件事和一個人。」

老者示意穆梓在一棵高大的桫欏樹下坐下,隨後老者也坐下了。寨子裡沒有做活的上年紀的人都圍在了一旁。寨子裡的婦女基本不會出山,她們一輩子也沒見過幾次漢人女子。穆梓的到來,著實讓苗寨的老太太們開了一次眼。

老者問:「姑娘,要問什麼事啊?」

穆梓回答:「我想問,千羽術。」

老者的表情瞬間凝固了下來,穆梓急忙說:「我沒有惡意,也沒想學這東西……我、我一個朋友被千羽術傷到了,中毒很深。」

這些都是編的。

老者嘆了口氣,說:「我就知道,總會有人找上來的。不過……姑娘,你回去吧,這件事,我們不會講的。」

穆梓早已料到老者會這麼說,她慢慢開啟頭紗,露出了猙獰的半張臉,緩緩說道:「我這張臉,還有身上的傷,都是會千羽術的那個人做的……我並不是來尋仇,我只是想知道傷了我的人是誰。」

似乎是穆梓臉上的傷嚇到了苗寨人,他們本來圍著穆梓竊竊私語,待看到這張臉

後,集體沉默了。甚至有些人覺得害怕。

老者似乎明白了什麼,思索再三後,終於開啟了話匣子。

「傷你的人,應該是東沙,因為整個苗疆,只有他會千羽術。這種招式很難學,這麼多年輕人,只有他一個人學會了……他學千羽術,是為了殺人。」

穆梓問:「我聽聞你們這一代的苗人跟漢人之間沒有衝突,他要殺誰?」

「殺他的戀人。」

「戀人?」

「她的戀人,叫娜卡,是個蠱師。在我們這裡,下蠱的人,會被孤立。但是東沙愛上了娜卡,家裡人反對。於是娜卡一氣之下蠱殺了東沙全家,隨後逃之夭夭,聽說,是去了漢人的地界。東沙學會千羽術後,就離開了苗寨追殺娜卡……很多年了,沒有再回來過。姑娘,我知道東沙為什麼傷了你。」

穆梓問:「為什麼?」

「你太像他的姐姐了。」

這一刻,穆梓崩潰了。她以為會有什麼天大的理由,以為會是什麼絕密的陰謀,竟然只是如此?竟然僅僅是像他的姐姐?

穆梓睜大眼睛看著四周的苗人,她沒有哭的表情,但是淚水不斷的從臉頰滑落。那早已結疤的傷口,淚水風乾後被淚漬蜇的生疼。她費勁力氣來到苗疆,竟然只得到這麼一個無聊的答案。賦予她比屠戮滿門還要痛的過往,僅僅是因為像他的姐姐?

老者看著淚流滿面的穆梓,小聲問:「姑娘,你怎麼了?」

穆梓問:「東沙這個人,怎麼樣?」

「家裡出事前,是個很好的小夥子。他追殺娜卡前跟我們說,等他到了中原,所做的任何事都不會與我們寨子有關,出事也不會牽連我們……姑娘,我們知道這孩子變了,可能會傷及無辜……但是我勸你……算了吧……」

穆梓呆呆地說:「他救了我一命。」

「什麼?」

「可還不如不救……我這幾年,每天都生不如死,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折磨我……我想不通……如果我像他的姐姐,他不是應該對我好嗎?為什麼要折磨我呢?」

穆梓後面的話已經是在自言自語。

老者嘆息一聲,說:「姑娘,你放過東沙吧……雖然我們不知道如何平息你的怒火,但你有什麼要求,你儘管提,我們一定幫你辦到。」

穆梓鄭重地點了點頭,說:「有的,有一個忙,只有你們能幫。」

「姑娘請講。」

苗寨的大火差點將整座山點燃,幸好寨子周圍砍出了防火帶,不至於讓火舌肆意蔓延。

穆梓站在熊熊燃燒的苗寨前,痴痴傻傻地看著沖天而起的火光。

她的手裡拿著一根削尖了的木棍,木棍上沾滿了鮮血。

這火光讓她想到了那年的青州,當年自己家裡應該也是這樣吧,哭喊聲,木材被燒著後的噼啪聲,還有渾身是火躺在地上不斷打滾的人。不同的是,上一次,她在火中。

人間煉獄,不過如此。

穆梓忽然笑了:太無聊了,這一切都太無聊了。

唐百靈呆呆地看著那個名字,以及名字前面的地址,心中有了計較。

她推門出去,來到譚無雙房門前,敲了敲門。

譚無雙推門出來,看著眼前的唐百靈,問:「穆姐,什麼事啊?」

「陪我出去一趟,去哪裡?」

「九江。」

「他們出去了?向南?」白叔禹皺著眉頭,詢問眼前的下人。

「是的,一大早就看到穆小姐和譚公子兩人騎了馬向南邊去了。」

「你有沒有問過他

們的門房?知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問了,但是門房也不知道。」

一旁的陳玲兒說:「譚公子功夫不錯,穆小姐的武功也不錯,不用如此擔心吧?」

白叔禹說:「不是危不危險的事,穆梓身份特殊,這時候不離開我們的視線最好……現在是這個當口,出不得事。玲兒,你安排幾個人悄悄跟著他們……再給李鳳嵐去信一封,把事情說明白。」

陳玲兒點頭說道:「好……只是,這件事不跟翡翠姑娘說一聲嗎?」

翡翠畢竟是閒人堂的人。

白叔禹說:「我知道,我親自跟她說。」

陳玲兒急忙說:「你現在這麼忙,我去跟翡翠姑娘說吧。」

白叔禹笑了笑:「等會兒還要去跟翡翠學劍,我說吧。」

陳玲兒張了張口,沒再說什麼。

白叔禹去往翡翠居住的小院時,正好碰到白雪言從翡翠小院出來。見到自家三兄弟,白雪言臉上帶著神秘地笑容。

白叔禹問:「姐,你笑什麼呢?」

白雪言搖了搖頭:「沒笑什麼……叔禹,來,姐姐問你件事。」

說完,拉著白叔禹到了一個離小院比較遠的地方。

「什麼事啊?姐。」

「跟翡翠到哪一步了?」

白叔禹尷尬的笑了笑,說:「沒……還……沒開始呢。」

白雪言笑的更燦爛了,她點了點自己脖子快到肩膀的位置,問:「那翡翠這裡是被蚊子咬的?」

白叔禹的臉紅了,小聲說:「興許……真是蚊子咬的。」

白雪言拍了一下白叔禹的腦袋,笑著教訓道:「這時節哪來的蚊子?我還不知道你的心思?小心點兒,翡翠一個小姑娘,別出了什麼事了,她們家那個劍仙咱們可惹不起。」

「姐我知道了。」

翡翠坐在石桌邊,手裡捧著白叔禹買給她的話本,這段時間翡翠的唯一消遣就是看書。

她聽到了白叔禹走進小院的腳步聲,但是沒有理會。

白叔禹說:「翡翠,今天我還是練那一段兒?」

翡翠沒說話,也沒抬頭,只是點了點頭。

白叔禹自顧自的拿起木劍練了起來,只走了七八招,他把木劍一丟,說:「不練了。」

翡翠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你就沒打算練。」

白叔禹笑呵呵地坐在翡翠旁邊,說:「跟你說個事。」

「說吧。」

「穆梓和譚無雙離開閒人堂了。」

翡翠扭過頭,問:「去哪了?」

「不知道,只知道往南邊去了,我過來告訴你一聲。」

「恩,我知道了。」

白叔禹轉過身,背靠在石桌上,動作很慵懶,他用力伸了個懶腰,問:「你們對穆梓到底是個什麼態度啊?」

「頭疼。」

「頭疼?」

「殺不得,放不得。只好就這麼安置著。要是放到以前,李鳳嵐可能會想辦法讓穆梓改邪歸正,但是現在她不這麼想了,隨便吧,不惹事就行。」

「這大半年來,李鳳嵐改變還挺大的。」

「你改變也挺大的。」

「有嗎?」

翡翠嘆了口氣,說:「你最近不是很忙嗎?怎麼還老是往我這兒跑?」

「有二哥和玲兒姑娘呢,我也不用什麼事都親力親為。」

翡翠輕輕地「哼」了一聲:「人家陳玲兒又不是你們家人,你好意思什麼事都讓人家幹?」

「有些事情,只有玲兒做得來,她

心思細膩,總是能從蛛絲馬跡中發現些什麼。」

「吶,我說,」翡翠合上書,「我一直沒有問,這位玲兒姑娘到底是什麼來頭。」

「我不是說過了嗎,你想知道的話,可以親自去問。」

白叔禹說完,發現翡翠正盯著自己,急忙改口:「我告訴你也不是不行……那是五年多以前了,那時候我才十四歲。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十四歲那年,我就去過百花樓了……你別瞪我,我真是去辦事的……那時候我正想辦法怎麼把百花樓運作起來,錢我有了,但是我沒有信得過的人。正巧那天我跟秦老在城外散心,秦老你見過的,現在家裡的暗樁大多是他負責。

「秦老很看得起我,總覺得我能振興白家,從小就教我怎麼處理江湖事務。學成以後,我就想著怎麼重振白家了。那天散心的時候我遇見了玲兒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