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暗樁來信,說那四個金錢衛行動了,去的方向竟然不是九連寨。

李鳳嵐急忙叫上翡翠,兩人悄悄跟了上去。

鄱陽湖局勢算是定下來了,現在整個鄱陽湖黑道是九連寨說了算。不過這個「說了算」是打了折扣的,幾場大戰下來,讓九連寨也損失慘重,未來兩三年,他們是不可能掀起什麼風浪了。其他水寨如果趁著這個時候崛起,九連寨也很難攔住。

魏陽讓水寨六當家撐著一艘小舢板,兩人穿過了層層蘆葦蕩,不知要去往何處。

平常魏陽不出門,即便出門,也會帶上幾個手下,但是這次出門只帶了六當家。

九連寨六當家叫陳六兒,他爹當年是前任寨主的好兄弟,一次跟其他水寨的火拼中,為了保護老寨主不幸去世。老寨主無兒無女,便一直把他當親兒子養,年紀輕輕就提拔他當了六當家。

「魏叔,」陳六兒一邊撐船一邊問,「咱這是去哪啊?」

魏陽嘆了口氣:「去見老寨主。」

「哦,」陳六兒小聲說,「上墳啊。」

魏陽搖了搖頭:「不是。」

「不是上墳?那咱們去哪?」

「我說了,咱們去見老寨主。」

「叔,您這話我沒聽明白。」

「我問你,老寨主怎麼了?」

陳六兒更加困惑了:「老寨主沒了啊,幾年前重症不治,這大傢伙不都知道嗎?」

「那我再問你,老寨主叫什麼?」

「江大河啊。」

「再問你,老寨主什麼時候成立的九連寨?」

「不是,叔你問我這個幹啥?這大傢伙都知道啊,十八年前啊。」

魏陽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今天該跟你說些真話了。」

「啥意思。」

「六子,老寨主不叫江大河。」

「那叫什麼?」

「徐振彪。」

陳六兒皺起了眉頭:「徐振彪?」

魏陽點點頭:「你年紀小,以前的事沒有聽說過。老寨主年輕的時候在江湖上也還算有名氣,一生行俠仗義,最起碼人緣很好。他生在鄱陽湖邊,家裡以打漁為生,本來日子就這麼湊活過去了。直到有一天,他父母打魚時遇到了水匪,往常那些水匪不會為難他們這些尋常百姓。但是那天趕巧了,水匪們外出打食沒有收穫,回去的時候正好遇到他的父母,心情不好的水匪們順手就殺了他的父母。」

陳六兒有些驚訝:「然後呢?老寨主報仇了嗎?」

魏陽搖搖頭:「那年老寨主不過十一二歲,養活自己都成問題,何談什麼報仇?不過也正因為這件事,讓老寨主痛恨上了水匪。之後他毅然踏入江湖,遍訪名家,習得一身武藝。等他想回到鄱陽湖報仇的時候,才發現以一人之力根本無法對抗這麼多水匪。然後老寨主下了個決定,他想統一鄱陽湖水匪,當上十八路水寨總瓢把子,讓這幫水匪們以後再也不做打家劫舍的勾當。」

陳六兒撓了撓後腦勺:「您話是這麼說,但是這些年,打家劫舍咱們也沒少幹啊。老寨主在的時候也沒少幹。」

「哎……」魏陽再次長嘆,「這就是老寨主的無奈,水匪終究是水匪,本性難改。起先幾年,他勁頭很足,可是時間越長他發現越難管好這幫水匪,人就漸漸消沉了下來。你魏叔我,少林俗家弟子,手上功夫也還不錯,當年就是受老寨主豪情感染,便許下跟他一同成就此事。當然,一同起事的還有你爹。」

「那老寨主為什麼改名江大河呢?」

「幹水匪不是什麼正經生計,何況……何況當年因為一些事情沾染了一些因果

。那幾年老寨主一直對外宣稱回鄱陽湖隱居,實際上是改名江大河成立了九連寨……再然後,就是假死了。」

「假死?!」這讓陳六兒倍感震驚。

魏陽不滿道:「小點兒聲!生怕別人聽不到!……哎,我之前只是跟你說,要警惕金財神,卻沒跟你說過為什麼警惕。」

「對啊,我也想不通。咱們在鄱陽湖,他在長安,有什麼交集?」

「小子,舉大事是需要錢的,當年老寨主成立水寨的錢就是跟金財神借的。可惜,這錢還不上了,而金財神是為數不多知道他隱藏身份的人。金財神這人吝嗇得很,之前那麼多年都沒來要賬,那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誰知道到了今天,他還是找上門兒來了。」

說完,魏陽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澀。

「那為什麼偏偏現在找上門?」

「你這段時間有沒有聽說過閒人堂?」

「聽說過啊,不就長風樓餘孽嗎?聽說他們派出來的仨小丫頭個頂個兒的漂亮,要是讓我在鄱陽湖遇見了,高低抓一個回來當老婆。」

魏陽不滿地說:「正經點,老寨主的因果就跟長風樓有關。金財神這個時候來要錢,擺明了是怕老寨主出什麼意外,讓這筆債成一筆爛賬。這老小子一定是出賣了老寨主,不過我猜,他透漏的情況應該不多。為的是敲山震虎,逼咱們還錢,如果不還……他可能會把當年的事對閒人堂和盤托出。」

「那咱們還錢不就得了?」

「還錢?你說得輕鬆,兩萬兩!拿什麼換?」

陳六兒咋舌,長這麼大也沒見過這麼多錢。

「我跟你說這個,是因為整個水寨就你算自己人……等會兒見了老寨主好有個心理準備。」

「哦,叔我知道了。」

李鳳嵐和翡翠遠遠地跟著前方的小船,一直跟到上岸。

那四人穿著尋常人家的衣服,看不出是江湖人。

這裡是一座水中孤島,離大陸有個百十來米的距離,面積很小,島周圍是茂盛的蘆葦,正好隱藏。姐妹二人將船停在蘆葦中,透過蘆葦縫隙觀察著那四個人。四個人上島後不久,姐妹二人便也上去了。

島太小了,而且沒幾棵樹,隱藏起來很費力氣。她們倆人搞不懂他們來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做什麼。剛有了這個念頭,只見為首的金錢衛走到了一塊兒巨石前,用力將巨石推開,只見巨石下是一個隱藏很好的地洞。

留下一人守住退路,其他三人下了洞。

李鳳嵐小聲問翡翠:「能不能悄悄打暈這個人?」

翡翠點點頭:「你在這裡別動。」

翡翠快速移動身體,悄悄繞後。留下的那名金錢衛警覺性很高,縱然翡翠身法精妙,但還是被他聽到了腳步聲。可惜,不等他回頭,翡翠已快速出手,強勁的內力自指尖迸出,那金錢衛連翡翠的臉都沒看到就暈了過去。

李鳳嵐跑過去:「翡翠,我下去,你在外面守著。」

翡翠搖頭:「你一個人下去我不放心。」

「那你下去。」

「要是來人了你怎麼辦?你打得過人家?」

「那你說咋辦?」

「一塊兒下去吧。」

這是個很蠢的提議,當然,翡翠也知道這個提議很蠢,她就是嘴上這麼一說。

誰知道李鳳嵐微微一笑:「翡翠,走。」

說著,李鳳嵐拉起翡翠跳進了洞窟。

剛跳進洞窟,兩人就聽到前方傳來了打鬥聲。順著漆黑潮溼的坑道往前走,一直到看見火光,兩人才停下腳步,靠著洞壁觀察前方情況。

前面不遠處是一

個挺大的空間,差不多有四間房那麼大,而且是自然形成。洞壁上插著一些火把,較為明亮。

五個人打在一起,三個是金錢衛,剩下兩個她們倆在九連寨見過。其中一個是九連寨寨主魏陽,剩下那個邋里邋遢的年輕人好像是幾當家來著。

戰況有些激烈,那年輕人看著其貌不揚,手上功夫竟然還不錯。魏陽的武功是少林的路數,大開大合,頗有氣勢。那四個金錢衛雖然功夫也不錯,但是一時間竟然奈何不了眼前的兩人,三對二,竟然打成了平手。

翡翠小聲問:「咱們就看著?」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這種堅持不下的局面沒撐過一炷香,金錢衛們突然互相看了一眼,趁著背對著另一個洞口,三人齊齊轉身,朝洞裡跑去。魏陽大驚,急忙追上。

李鳳嵐和翡翠也悄***地跟了進去。

又透過了一段潮溼、狹窄的坑道,走了有個二三十米,在一個更加廣闊的山洞前停下了。

這個山洞比外面的更加明亮,而且桌椅板凳一應俱全,看來有人長期生活在這裡。

姐妹二人在洞口貓著腰,悄悄觀察著裡面的狀況。

意外的是:他們不打了,只是在對峙。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有一張床,床上鋪著厚厚的被褥,一個穿著單薄衣衫的白髮老人坐在床上。他身體不太好,一直在咳嗽。

就這麼沉默了大半天,老人終於不咳嗽了,他開口說道:「行了,沒必要打打殺殺的。都別站著了,自個兒找地方坐,站著不累嗎?」可是沒人動。

從聲音能聽出來,這老人中氣不足,似乎是染上了什麼病。

四方臉的金錢衛說道:「徐前輩,客套的話咱們就不說了,我們來此的目的相信您心裡明白。」

老人苦澀地笑了笑:「明白……太明白了。」

「既然您心裡明白,您給個痛快話,這錢,還,還是不還?」

魏陽一甩衣袖,大聲說道:「你們要債為何不光明正大一些?!偷偷摸摸地算什麼英雄好漢?!」

「哼,」金錢衛冷笑,「幾年前前輩詐死,擺明了是想賴賬。我們若不是找到了前輩的藏身處,這錢可就要打水漂了。」

魏陽還想說什麼,老人揮了揮手製止了他:「十幾年前,我陸陸續續地還了一些,至少有一萬兩了吧?」

「一萬兩千兩,還差八千里兩。」

「對,還差八千……呵呵呵……你們幾個小子,被人賣了,只值八千兩而已。」

「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老人盤腿坐在了床上,順了順自己的呼吸,開口說道:「這是個局,前些日子湖面上的事我聽說了,什麼鬼谷派……背後作祟的是長風樓,他們終究還是找上了我。你們的真實目的,並不是來要賬。」

為首的金錢衛困惑:「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哎……連你們自己都不知道罷了,你們被人算計了。」

聽到這裡,翡翠皺著眉小聲說:「怎麼打啞謎呢?有話直接說不好嗎?要不我直接把他抓過來算了,何必這麼……」

翡翠說道一半突然住口,李鳳嵐知道翡翠是發現了什麼,小聲問:「怎麼了?」

翡翠指了指頭頂:「聽。」

李鳳嵐閉上眼睛仔細聽,空間裡似乎只有老人說話的聲音,不對,還有什麼聲音,好像是什麼東西被繃緊了……弓弦拉動的聲音!

李鳳嵐猛地睜開眼睛,衝洞內的幾人大喊一聲:「小心!」

她這句小心似乎是觸發了什麼機關,霎時間,無數支箭從四面八方射來,目標正是洞內的六個人。

李鳳嵐的喊聲成功驚到了

洞中人,他們也看到了那些四處襲來的箭矢,開始慌亂地躲避。翡翠一把把李鳳嵐按在地上,拔出長劍開始警戒。

李鳳嵐沒料到翡翠的動作,差點兒一頭栽到地上。

這陣箭雨只持續了一瞬間,洞裡的金錢衛、魏陽、以及那個年輕人都沒受傷。

但是,床上的老人被那陣箭雨紮成了刺蝟。老人似乎早預料到了這個結局,臉上帶著釋懷的微笑,人早已沒了聲息。

他們頭頂上方,那些犬牙交錯的石縫間,傳來一陣陣輾轉騰挪的聲音。放箭的弓箭手似乎正在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