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吧,”

沒有半分猶豫,江山輕輕對如畫說道:“我們陪著你,一起去見你父親最後一面。”

聽到這,如畫的雙眼瞬間盛滿了淚花。

還沒等淚水滑落,小姑娘伸手抹了兩把,然後啞著嗓子說了一句:“謝謝你們。”

“沒錯,小哥說得對,”江川走過來,彎腰摟住瞭如畫:“以後去哪,我都陪著伱。”

“現在再想想,”江山站起了身:“幸虧你倆成績都差,怎麼著也不會耽誤高考。”

“老三。”江河給了老三一個冷冷的眼神。

“小哥,”江川更著急:“都什麼時候了,還提高考。”

“你小哥說得沒錯,”應如畫慢慢站了起來,她看向江川的目光有感激、也有歉意:“幸虧你成績不好,不然我也不好意思讓你陪我了。”

“這話,我怎麼聽著這麼彆扭啊。”

江川不願再多想,撐起一把雨傘摟著如畫出了門。

“這孩子,”江山四處看了看:“也不知道給哥哥們找把傘。”

一夜大風大雨,街道上到處佈滿了碎枝落葉。

江家三兄妹,一路陪著應如畫回到家裡。

如畫的父親生前是一家南北貨商店的負責人。

單位效益不錯,很早就分了一套三居室的樓房。

“幾樓啊?”

“一直向上爬,”江川回頭看了小哥一眼:“如畫的家住在頂層。”

站在單元門外的江山,抬頭上看。

幸虧現在的樓房都不高,一共就五層樓。

沒上幾層樓,樓道里就飄來了淅淅瀝瀝的哭泣聲。

江山和江河相互看了一眼,繼續默默上行。

應家房門大敞,四個人一前一後走了進去。

和他們想象中的一樣,此時應如畫的家裡到處都站著人。

“如畫,”

忽然,一個四十多歲的胖碩婦女,衝著小姑娘走了過來:“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家裡都亂成這樣了,還往外跑。”

江山冷眼瞧著,沒猜錯的話,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後媽了。

“她小姑,”又有一位女同志走了過來,瘦弱扶柳,雙鬢見白:“你別嚇著如畫,她哪經歷過這些,可憐她小小年紀就沒了媽媽,到如今,爸爸也去了……嗚,”

看著紅腫的雙眼,應該是沒少哭。

“你就慣著她吧,”胖胖的小姑也抹了吧淚:“也不知道這孩子什麼時候才知道好歹……”

應如畫什麼也沒說,默默向裡屋走去。

“請問你們二位是?”瘦瘦的婦女看向了站在門口的江家兄弟。

“他們是我的哥哥,”跟在如畫後面走到一半的江川,回頭說了一句。

兄弟倆從妹妹白來白去的目光中,大致猜出了對方的身份。

“原來是小川的哥哥們啊,我是如畫的媽媽,謝謝你們辛苦送她回來……”

感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兄弟二人。

和江川招呼了一聲後,準備先回街對面的東方都市報社待著。

“應如畫的後媽怎麼……”

路上,江河總覺得想象與現實背道而馳:“看上去,不像是個壞人。”

“誰也沒說她是壞人,但她這樣的,如果壞起來……你都不是她的對手。”

雨越大,江山走得越快。

江河在雨中頓了幾秒,也跟著加快了腳步:“我聽小川說,那女人嫁過來時帶了一兒一女。”

“你不會是想揍她兒子吧?”

“那是她的七寸。”

“行,咱倆一起。”

到了中午,雨勢依然未減弱半分。

但浦江日報社的早會,卻終於有了些眉目。

坐在會議室裡的魏遠行,比較著同志們研究了一上午的成果。

“我看還是……三天的解密廣告靠譜些,”

魏遠行沒有忘記,當初就是東方都市報連續四天的解密廣告,一舉將紅星洗髮水的名氣推上了最高點。

不但高階,而且打折的促銷手法,直接蓋過了“春雷”的勢頭。

總編沒有忘記,辦公室裡的其他同志也沒有忘記。

“我也覺得它最好。”

“要不就選它吧,登出來也好讓讀者們見識見識我們報社的水平。”

“這三天的解密廣告,說不定還能帶動《浦江日報》的銷量。”

“還真有這可能。”

“魏總編,就按您決定的走。”

魏遠行很喜歡這種踴躍發言的會議氣氛。

“既然大家的想法這麼一致,那浦化廠的肥皂廣告,就這麼敲定了。”

中午一過,江山冒著大雨走進了市工商局。

“江科長,”之前接到傳達室的電話時,戴副局長還挺意外的:“今天怎麼有空上我這來了?”

“這是展銷會結束後的經驗總結報告,”江山端坐在椅子上:“我特意給您送來一份。”

“這可是個好東西,”戴副局接過了資料:“等下次再召開展銷會時,咱們就有經驗了。”

互相寒暄了幾句後。

江山開門見山道:“戴局長,昨晚紅星化工的領導,連夜找到了我們報社。”

“哦?”戴副局當然清楚其中緣由:“他們這麼晚找你們報社幹什麼?”

江山彙報道:“想請我們幫忙給倉庫裡的肥皂打廣告。”

“紅星廠那的肥皂,早該處理了。”

“聽說全市有二十多家肥皂廠,與紅星有著同樣的情況!”

聊到這了,戴副局也不打算藏著掖著:“小江啊,最近幾天,輕工局的同志和我都在為這個事操心呢!”

江山一直在等著對方的反應:“今天已經有兩家肥皂廠打出了廣告。”

“我和輕工局的楊局長,昨天挨家打了招呼,”戴副局解釋道:“估計昨天我們剛走,他們就開始聯絡報社了。”

江山點了點頭:“原來如此,也不知道廣告效果如何?”

“有沒有效果,過兩天就知道了,”戴副局自己也在等訊息:“對了,紅星日化的廣告是你們報社負責吧?”

“是的,由我們全權負責,”

“全權負責?”戴副局搖了搖頭:“不容易啊,江編輯這次可有把握?”

江山低頭笑了笑:“別說是紅星化工一家,就算是全浦江市的肥皂,我們報社也……”

話說了一半,在戴副局越來越亮的目光中,江山卻打住不言語了。

“嗯?怎麼不繼續說了?”

“瞧我這嘴,”江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越說越遠了,今天過來就是給您送經驗報告來了。”

說完,江山起身準備告辭:“戴局長,我就先不打擾您工作了。”

“哪裡有打擾,”

見江山要走,戴副局難得準備送一送:“小江啊,你和你哥都是難得的人才,以後沒事就多上我這來坐坐。”

“好嘞,”江山趕緊笑著點頭:“我記著了。”

幾天後,雨過天晴。

江家兄妹三人站在江川的房間裡。

目光聚攏在了同一個方向。

身穿白襯衣,綠軍褲的應如畫,左手一隻旅行包,右手一隻布口袋,站在他們面前。

“我……我可以在你們家住一陣子嗎?”

“被後媽趕出門了?”江山剛問出第一句,就被小妹擠到了一邊。

“太好了如畫,”她走過去挽起瞭如畫的胳膊:“你早應該搬出那個家了,說實話,我一看見你後媽笑,就滲得慌。”

應如畫睜著雙大眼睛,用力點了點頭。

昨晚,當家裡的客人全部走完後,應如畫的後媽藍淑華,開始找女兒談心了。

擺事實,說道理,一直是她的強項。

在應如畫聽來,對方說來說去就一個意思。

“我在你們這個家辛苦了這麼多年,也看了你這麼多年的臉色,想讓我繼續過這樣的日子,是不可能的了。”

現在,她過去的愛人也已經平反了,是時候該給倆孩子一個完整的家了。

直到那時應如畫才明白,原來道理也是可以反著說的。

“我也想過去南-京的姑姑家,但就是怕……”應如畫的聲音越來越小:“我什麼家務都會做……只用一年,考上大學就搬走。”

“你哪都不用去,”江川立刻打斷了對方:“就在我家住下,住多久都沒事,對吧小哥。”

“幹嘛問我?”江山還停留在如畫說要考大學的地方:“你怎麼不問你二哥。”

“二哥肯定會同意的,”江川看向江河:“對吧二哥。”

“想住多久都行。”

說完,江河轉身走了出去。

“會做家務就好。”

江山對兩個小姑娘笑了一下:“既然決定了,就踏踏實實住下吧。”

“謝謝你們。”

應如畫眉清目亮站在原地,沒有表現出任何可憐兮兮的模樣。

雖然仍是輕聲細語,但臉上卻掛著幾分之前從沒有過的堅忍。

回到房間後,江山直接就躺在了床上:“哥,你說現在的小姑娘膽子怎麼這麼大,拎個包就離家出走了。”

“她那叫什麼膽大,”江河冷著一張臉:“當年的知青才叫膽大,誰不是小小年齡就背井離鄉。”

這麼一說,江山仔細一想:“說得也是!”

“再說,她那是離家出走嗎?”江河搖了搖頭:“是被趕出來了。”

“這小姑娘,幸虧還有咱們家小川。”

“浦江日報上的廣告,你看了沒?”江河忽然轉移了話題。

江山早看過了:“你說得是肥皂廣告吧?”

《浦江日報》上的肥皂廣告分三天完結。

第一天:紅色、橙色、白色、紫色,一串文字後面跟著一個大大的問號。

第二天:乾乾淨淨、透明透亮,後面依然是一個大大的問號。

到了第三天:浦江日化的彩色肥皂,是您的最佳選擇。

“你那廣告怎麼說了?”江河繼續關心道。

“我上午就通知過解放叔了,”江山躺在床上笑道:“趁著浦江日化的廣告,趕緊把肥皂搬出來賣。”

反正這些肥皂都沒有包裝,擱櫃檯上一堆。

“對方賣多少錢,他們就賣多少錢……”

“嘁,”江河呵笑了一下,然後看向小紙箱裡的肥皂:“還真是什麼標記都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