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棠坐在臺階上,雙手托腮,看著來來去去的遊客,她很自然地跟他們打招呼。海帶躺在腳邊,水分越來越少,貝殼在她的手心裡,碰撞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時不時往後看,也不知道時間。

太陽曬得她滿臉通紅,她拎起海帶躲在門邊,靠著大門。

忽然間,大門被開啟,黎棠往後一倒,被穀雨扯住了領口。

兩人四目相對,黎棠大聲說道:“你嚇到我了。”

穀雨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她,全身髒兮兮的,地上一灘像破抹布的海帶夾雜著一些垃圾,貝殼撒滿地。

他把黎棠拎起來,又彎腰撿起那串海帶,看了幾眼:“你撿的?”

黎棠指著不遠處的沙灘,嘿嘿笑著說:“在那裡撿的。”

穀雨拎著海帶走進屋內,扔進水槽裡。

黎棠走到餐桌前,看著做好的飯菜,開心得不行,手也沒洗,拿起一片牛肉放進嘴裡:“好吃。”

她把手裡的貝殼放在餐桌上,走到水龍頭前洗手,寬鬆的袖子不停下墜,穀雨見狀幫她挽起袖子,看著她滿是淤泥的指甲縫。

黎棠三兩下就把手洗好,關掉水龍頭,甩了甩手就想去吃飯。

忽然間,穀雨拉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放在水龍頭底下,開啟水龍頭,仔細地給她洗手。

直到洗乾淨才滿意,抽出兩張紙巾給她擦手。

黎棠怔怔地注視著他,她的心不可抑制地快速跳動起來。

“可以了,吃飯吧。”

穀雨把紙巾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裡,轉身繼續處理那串海帶。

黎棠坐在餐桌上,捧著碗吃飯。扒飯的速度越來越慢,望著穀雨慢條斯理地處理著海帶。

她問:“你經常做飯嗎?”

穀雨端著一大盤涼拌海帶放在餐桌上,看著餐桌上的四道菜——蒜蓉菜心、爆炒三眼蟹、芹菜牛肉,涼拌海帶,滿意地說:“偶爾會做飯。”

他坐在黎棠的對面,拿起筷子,夾了一口涼拌海帶,試了一下鹹淡:“剛好。”

黎棠跟著夾了一口海帶吃,點點頭:“好吃。”

她看著他吃飯的模樣,看得走了神,把嘴裡的食物嚥下,口無遮攔:“我突然很想親你。”

穀雨剛夾起一片牛肉,抬眼和黎棠對視了一會兒,牛肉夾帶的湯汁一滴一滴地掉落在餐盤中。

黎棠一怔,隨後微微低下頭,低聲說:“沒什麼。”

她越想越覺得丟人現眼,臉越埋越深,就差糊在飯碗裡了。

穀雨看著黎棠通紅的耳朵,嘴角勾出一抹一閃即逝的笑容。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黎棠吃完碗裡的米飯,吃得乾乾淨淨,她突然自言自語:“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就是……”

她支支吾吾,尋找著藉口:“就是你做飯太好吃了,好吃到很想親你一口,這是一種誇張用詞而已。”

而已。

穀雨拿起她的碗,再給她添了一碗飯,放在她的面前:“好吃就多吃一點。”

黎棠咬著筷子,看著面前的男人,說她倆同齡,她也會信的。一時之間分不清,是黎棠面板太差導致看起來顯老,還是穀雨顯得年輕。

穀雨吃完飯,起身把碗筷放在洗碗池中,對黎棠說:“我去工作,別打擾我。”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黎棠陷進沉思,那頓飯她一個人吃了好久。

吃完飯,黎棠又慢吞吞地洗碗、打掃衛生。

她在等待夜幕降臨,等待這個期待了好幾天的長桌宴。

忙完了家務,沒事可幹的黎棠跑到院子裡曬太陽,一會情緒陰沉、一會活潑好動,一會躺在草坪上打滾,一會舞起太極。

常年依靠電子裝置的生活,驀然間迴歸到最原始的日子,竟覺得一天24小時原來可以很長很長。倒也覺得挺好的,黎棠心心念唸的退休生活,或許就是這樣的吧。

門外響起敲門聲,黎棠朝室內望了一眼,匆匆跑去開門。

林昭站在門外,她的手上拎著一箱喜糖。

紅色的“囍”字印在箱子上格外耀眼,底部是金色的鍍金設計。

林昭盤起了頭髮,彆著粉紅色的髮夾。也不再穿著她那件寬鬆肥大的褲子,現在穿著的是一件粉紅色的碎花長裙。

她一定很喜歡粉紅色,從那天看到她摩挲那件劣質面料的粉紅色紗裙開始,黎棠就在心裡給林昭的第一印象畫上句號。

黎棠非常肯定她的直覺,事實證明,她是對的。

“小昭,你這是?”

“我要結婚了。”林昭害羞地低下了頭,她的腳上不再穿著那雙黑色的水鞋,而是穿著精緻的瑪麗鞋。

黎棠歡呼著為她賀喜,當看到臺階下坐在汽車上等待的許童茂,轉瞬間又變得驚訝起來:“怎麼那麼迅速?不是才剛認識沒幾天嗎?”

林昭的臉霎時間變得通紅,她搓著雙手,難為情地說:“我跟他……”她支吾其詞,欲言又止。

“你跟他怎麼了?”

隨後,她湊近黎棠的耳邊,低語了一句。

黎棠的眼睛如銅鈴般瞪大,嘴張成了一個小圓圈,滿臉驚訝。

林昭輕聲地說:“所以就決定結婚了。”

“就因為這個原因?會不會太草率了?”黎棠拉著她的手,壓低著聲音,生怕這話被許童茂聽見:“現在大家都很開放的……”

林昭搖搖頭,她的嘴角掛起一個甜美的笑容,滿臉幸福洋溢:“我覺得他人挺好的,雖然我沒談過戀愛,但是他讓我覺得很好。”

黎棠決定不再講吓去,她主動擁抱了林昭,在她耳邊說:“祝福你,我希望你開開心心的,擁有一個幸福的人生。”

“謝謝你。”

“好了沒?”許童茂搖下車窗,往這邊看來,催促著林昭。

林昭把手裡的一箱喜糖轉交給黎棠,她說:“麻煩你幫我跟明哥講一聲,我很高興認識他。”

黎棠點點頭,目送著林昭坐上許童茂的汽車遠去。

沉甸甸的一箱喜糖,拿在手裡不知為何不是滋味。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又說不出什麼緣由來。

穀雨還關在小房間裡工作,沒有一點動靜。

閒著無聊,黎棠將喜糖箱子拆開,看著裡面擺滿各種各樣的喜糖喜餅,她抱著整個箱子,窩在沙發上,開啟電視,調到電影頻道。

一邊看電影,一邊吃喜餅。

電影看得太入迷,喜餅又正合她的口味,一不小心就吃掉了一大半喜糖。

太陽已經落下,只剩下西邊的海平面上一絲橙紅色的光亮。屋內仍舊安安靜靜,漸漸變得漆黑,只有電視裡傳出的光,照映著室內。

電視機右上角的時間一分一秒地跳動,黎棠時不時朝著小房間的方向看去,依然沒有動靜。

黎棠只好靜靜地等待著。

剛開啟一塊喜餅,穀雨從小房間走了出來,他的齊肩發沒有紮起來,亂糟糟地散著。在昏暗的光線中,看到他的鬍子半天不到的時間迅速地從柔軟的肌膚中冒出來。

穀雨開啟室內的燈,屋內霎時變得亮堂。

他看著院子外菸花四起,傳來載歌載舞的聲響,又看了看沙發上的黎棠,最後的目光被定在那箱喜糖上。

他猜到了。

黎棠說:“下午,小昭來給你送喜糖,她說要結婚了,跟那個許什麼的,就那個皺皮猴子。”

穀雨走到廚房,倒了一杯熱水喝。

黎棠望向他:“我們還去吃長桌宴嗎?”

穀雨一口氣喝完一整杯水,放下杯子,說:“走吧。”

黎棠跳著跑過來挽著穀雨的手臂,手上的喜餅還沒吃完,順手放在餐桌上,拉著他就往門外趕。

整條沙灘上擺滿了長桌,桌子排成長列,桌子上鋪著芭蕉葉,芭蕉葉上盛著各種各樣原汁原味的特色美食。遊客擠在一起喝酒唱歌,當地的島民帶著大家活躍氣氛。

周圍堆砌著篝火,部分遊客圍著篝火跳舞,陸陸續續湊過來的遊客,加入互動中。

席間歌聲繚繞,有遊客拿著吉他彈唱,也有當地島民拿著古樂器演奏漁民之歌。

黎棠拉著穀雨坐在人群中,她看著沒吃過的菜式,挨個嚐了一遍。接著又拿起面前的白色酒水,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桂花濃香撲鼻而來,淺嘗一口,是桂花米酒。

清香又嘗不出酒味的米酒,就像飲料一樣,越喝越想喝,完全停不下來。

低度數的酒精可以很好地調動人的情緒,微醺狀態下是最興奮的。

黎棠拿著酒碗到處與人乾杯,又加入到跳舞的人群中。穀雨的目光緊隨著她走,坐在桌子前,簡單地吃了一點美食,一個人喝悶酒。

睡眠不足,和高強度的工作,使他很疲倦。

周圍不乏有漂亮的女遊客過來搭訕,他一口回絕。今天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進行社交活動,此時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躺下休息。

他眺望著正在人群中扭動身姿,臉上笑容不斷的黎棠。他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不出意外的話,今天將會是認識黎棠的第6天,也是和同一個醉酒女人一起度過的第6個夜晚。

想到這,穀雨低頭淺笑一聲。

他靜靜地望著她。

待到她精疲力盡,不再舞動時,才走到穀雨的身邊。

黎棠挨著他坐,搭著他的肩膀:“你怎麼不去跳舞?”

她的臉紅彤彤的,可能是酒精,也可能是因為運動。

黎棠的下巴墊著手掌,靠在穀雨的肩膀上,抬眼看著他的眼睛,樂呵呵地傻笑著,她說:“我好開心呀。”

她的雙眼顯得朦朧而迷離,穀雨斷定黎棠又喝醉了。才喝了兩杯桂花米酒,穀雨輕笑一聲,他很好奇黎棠是不是一杯倒的酒量。

每天晚上都要和眼前這個愛酗酒的瘋女人在一起,穀雨忽然也想自賣自誇地給自己頒一個好人獎。

換做他人,或許黎棠早就小命不保。

穀雨忍不住笑了,他覺得這個想法很奇特。正因他這一笑,黎棠看著犯了迷糊,那是一種讓她難以抗拒的誘惑。

黎棠雙手撐著他的肩膀站了起來,低下頭,雙唇壓在他的嘴角上,捧著他的臉,指尖觸碰到鬍渣猶如觸電般。她的呼吸變得急促,心中的小鹿亂撞,撲通撲通地亂跳著。

周圍一切都安靜下來,恍如時間靜止一般。

突如其來的親吻像暴風雨般讓穀雨措手不及,他將她推開,看著她痴笑的模樣,站也站不穩。

穀雨捂著腦袋:“又喝醉了。”

他輕聲嘆氣,雙手扶著搖搖晃晃的黎棠,她的嘴裡呢喃著,聽不清說了什麼。穀雨將她背起,逆著人流,走回家去。

回到家,穀雨把黎棠背到客臥的房間,為她蓋上被子。

接著快速衝進衛生間洗漱。

等清洗好後,他開啟小房間的門,開啟燈,站在門口望著桌子上鋪開的水油紙,泛黃的紙張整齊鋪在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在乾燥後顯現出來。

看了一會兒,把門關上,接著把屋內的燈全部關掉。

這一夜,是穀雨最早休息的一天,他拖著疲憊的身子躲進被窩,沒兩分鐘的時間,就睡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