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會再看場上這架勢,江山同志實在擺不出不服就乾的架勢。

於是,和江爸商量道:“差不多已經半小時了,要不咱撤吧。”

江向南點點頭:“我早就想撤攤了,被這幫老孃們圍著,跟看耍猴一樣。”

聽了江爸的話,一臉陰沉的江河,一條大長腿再次邁了出去。

幸虧江山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二哥,對江爸低道一聲:“撤。”

隨後,一輛腳踏車飛快的駛出了大光明電影院,那是給其他小組報信的同志。

滿臉沮喪的江媽,手腳利索的收拾著貨攤上的喇叭褲。

絲毫沒注意到,此時大光明電影院的臺階上,正站著一位十七八歲的女學生。

模樣看著標緻又水靈的女學生,正用一雙驚訝的大眼睛望著江媽的方向。

“天啦,”她心裡默默嘀咕了一句:“那不是大姨一家嘛,怎麼淪落到沿街擺攤了?”

“佳佳,”和她走在一塊的姑娘,叫了她一聲:“你看什麼呢,怎麼不走了?”

“走走走,”

周佳佳收起驚慌的表情,忽然就加快了腳步:

“我媽讓我看完電影趕緊回去。”

她抬起一隻手,不自然的遮著半邊臉。

千萬別給大姨一家看見,這種時候他們要是喊自己一嗓子……想想就可怕!

她可不想讓同學知道,她有這樣一門親戚,簡直是太丟人了。

周佳佳是江媽妹妹閆梅的女兒,和江川一樣,都是高二的學生。

平日裡嬌生慣養長大的孩子,誓不與工農老大哥們為伍。

可就在她忍不住,偷偷向那邊瞥了一眼的時候。

卻發現有一位工農老大哥,正亮出一排小白牙,微笑的看著她。

轟的一下,周佳佳只感覺自己的魂都散了。

江山展開自己陽光雨露般的微笑,遠遠瞧著對面的姑娘,狼狽離開的身影。

小時候的記憶油然升起,打那女孩還站在臺階的時候,江山就注意到她了。

這麼多年了,看他家的眼神一點沒變,依然趾高氣揚、滿臉嫌棄。

一眼就看出女孩最擔心的是什麼,江山本想親切的喊一嗓子,逗她一下。

想想還是算了。

有這樣一門親戚,他同樣也覺得丟人。

“你看什麼呢?”只一會的功夫,江媽那邊已經收拾妥當。

江山笑了一下:“看見鬼了。”

“還真是見鬼了,”

看著幾米之外、雄赳赳的大媽們,江媽敢言不敢怒,小聲嘀咕道:

“趕緊走!”

“今天我就不跟你們回去了,”

這會時間還早,但江山還是決定直接去上班:“大哥還在報社,我過去玩一會。”

“成,你想去就去吧!”

今晚,江河沒再跟著江山,湊過一次熱鬧就夠了。

他還是更喜歡拿起畫筆的感覺。

浦江日報社。

等江山踏進總編辦公室的時候,這裡剛好進入了最緊張的時刻。

今天,總編江海的辦公室,儼然成了一個臨時搭建的作戰指揮部。

兩張合併在一塊的辦公桌,就是他們此刻的沙場。

編輯、校對、排版……

明日的《浦江日報》將在這裡定版。

小報抄大報,大報抄主報,是之前不成文的行規。

這一次,浦江日報的蔡主編,決定精準抄報。

昨日江山那疊舊報紙上標註的新聞,就成了《浦江日報》新三版“焦點熱談”的主力軍。

滿眼看過去,依然是從前慣用的轉載於****報。

但轉載內容的特點,卻出奇的相似。

哪家權威轉哪家,哪條新鮮挑哪條。

【可口可樂與國家糧油,在燕京飯店簽訂了合同。】

【歡迎一汽訪曰代表團凱旋歸來。】

【誰正在曰本的新幹線上】

【從青年人的髮式和褲腳談起】

【曹寓為喇叭褲發聲:大膽睜開眼睛】

……

屬於《浦江日報》獨家撰稿的文章,也不在少數。

《女同志們紛紛湧進人/民商場,真由美同款的絲巾在哪裡?》

《浦江人/民公園誕生了首個英語角》

《一封寫給教育出版社的感謝信》

《浦江日報接力:為喇叭褲發聲》

……

站在桌邊默不出聲的江山笑了,自家大哥還是很靠得住的!

“怎麼樣?”

蔡文升發現了身旁的江山,今晚的排版工作,由他親自上陣:“看上去不錯吧?”

“太吸睛了!”

“嗯?”

“就是太吸引人了。”

“那是肯定的,”蔡主編這一會幹勁十足:“你是沒看見咱們報記者們的積極性,老高了。”

“是啊,”總編江海也在點頭:

“真該出去多走走,我知道浦江每天都有新鮮事,卻沒發現它天天都在變。”

“這才哪到哪啊,咱們且慢慢瞧著吧!”

說完,江山同志撐著雙手,按在桌面上。

這一會,他仔細看著面前《浦江日報接力:為喇叭褲發聲》的文章。

發現除了採訪記者的署名,還有他自己的署名。

撰稿人:江山。

一眼就是老大的安排,估計還是不好意思加上自己的名字。

這篇文章江海寫的不錯。

明面上是對大作家曹寓文章的響應,其實也是為自己發聲:

【華國唐代的飛天壁畫上,清清楚楚出現了喇叭褲的身影,可見喇叭褲其實源自於我國……】

“寫的好!”

江山第一次見識到大哥的文字功底,引古論今、結合當下,時不時還不忘蹭蹭知名人士。

標準的媒體骨幹分子。

“這,”江山指著其中一個段落:

“開頭再加上一句:最近我們報社陸續收到了很多群眾來信……”

只要再拉來群眾撐腰,就完美了。

蔡文升疑惑道:“我們沒收到什麼群眾來信啊。”

江山頭都沒抬一下:“我馬上給你寫幾封。”

包括江海在內的幾位編輯,全都看向了江山。

隨後,蔡文升苦笑了一下,也不是不行:

“行,我馬上改。”

另一位編輯趕緊配合:

“再看看,還有什麼需要新增的地方,9點之前必須定稿,印刷廠等著呢。”

“沒有了,這些文稿都很優秀,我要向你們學習。”

文字這玩意的門道太多。

江山覺得自己沒資格對別人的文章指手畫腳。

自家大哥就另當別論了,誰要他借用自己的名號呢!

另一邊的江總編,絲毫不在意老三改動自己的文章。

他這會倒是覺得,又跟這小子學了一手。

江海早就發現,每次只要老三一走進總編室,自己總能有收穫。

同樣,蔡文升剛剛也在小本上記下了“吸睛”二字。

其實,江山同志已經很收斂了。

他儘可能不將後世的一些狡詐,提前代入這個時代。

但有時仔細想想,現如今的某人某事也是夠黑的。

幾位編輯此刻熟練配合工作,定稿的定稿,排版的排版。

其中一位戴眼鏡的老編輯,噼裡啪啦敲著一把算盤。

“一下五去四、六上十去五進一。”

那邊問:“三欄題用一號字,能放多少個?”

他馬上就能報出來。

江山簡直看服了。

總以為自己是什麼全媒體大佬,老同志稍稍亮一手,他見都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