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初見和再見

沒有人提及四面八相那裡死亡的執行者，因為執行者的死亡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對於隊長們來說，低階建築內一兩次的意外死亡基本上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只要補充新人就可以了。

諾諾回來了之後，陸凝也問了一下，她是怎麼發現突破的。果然如喬瓦尼所說，諾諾不僅解答了，還給了一些類似的提醒。

四面八相突破收容後必然會在沒有泥土的走廊裡面生成泥土，而新鮮的泥土自然會帶有一些氣味。而那條走廊裡面收容的其它幾樣是不會造成走廊裡面氣味變化的。

這也正是收容單元並沒有嚴格按照編號走的原因。編號僅僅是收容進來的順序，但收容單元的安排卻另有玄機。以四面八相的那條走廊為例，熟練的執行者進入走廊的時候一旦聞到泥土氣息，那就是四面八相突破了收容，而如果眼前出現了雪花狀光影，那就是GAMEBOX2101型突破了收容，另外兩個收容物突破的時候則會讓人感到焦慮或者氣溫溫度略顯冰涼。

走廊是阻攔突破的第一防線，每一條走廊雖然大體看上去很相似，卻有著專門針對收容物設定的微妙不同，不過這也只能憑藉經驗積累，沒有人總結這些小技巧。

如果陸凝不問，估計諾諾也不會講。

緊跟著，陸凝就問了一下關於末日核心的問題。

這個東西其實很難判斷——低階別的收容物未必末日核心就是低階的，但高階的收容物末日核心一定不低於自身的級別，諾諾也直接給陸凝舉了個例子。

“你記得紙級的天啟鍾嗎？”

“嗯，那個絕對不會突破收容的，卻需要嚴格看守的收容物。”

“那是因為天啟鐘的末日核心是‘神’級。”諾諾靠著椅子慢悠悠地說，“紙，就是因為好管，神，是它本身能夠製造的破壞力。這個審判島上雖然明面上的神只有五個，但是實際上各個建築裡面的神級加起來有二十個左右。”

“竟然有這麼多？那要是突破了會不會……”

“一定會造成大面積傷亡的。你知道神級建築裡面是什麼狀況嗎？明明只有五個收容物，每天卻需要三十支隊伍進去管理，而這三十支隊伍的人一天結束之後能活著出來一半就不錯。”

陸凝輕輕嚥了口唾沫，她已經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怪不得是個可選任務，而且比觸發安全警報的任務還要靠後。

“所以你們最好能好好保住自己的性命，雖然死了一批還能再來一批，可是熟練工培養起來也不太容易。”諾諾慢慢閉上眼，“我睡一會，要過去再叫醒我。”

她好像很疲勞。

這種感覺只是在陸凝內心一閃而逝，下午工作的時候，諾諾依然是那副冷漠的樣子，不過下午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任何突破收容的意外情況了，晚上收隊的時候，依然沒有任何人員損失。隊伍裡的氣氛也明顯更好了，大部分隊員已經相互認識，對於越來越“熟練”的管理工作也開始有些經驗上的溝通。

而這些諾諾基本上是樂見其成的，就如她一開始挑人的時候說的一樣，腦子好，能活得長一些。陸凝也很快加入了溝通交流當中，針對四面八相的鎮壓經驗很快成為了話題的核心，陸凝也儘量客觀地將自己觀察到的所有情形都講了出來。

“所以除了重要的管理工作流程以外，我們還要學的也有很多。”兄弟倆中的老大慎重地點點頭，“除了事件報告有很多可以挖掘的資訊以外，走廊上的各種情況也是我們要注意的。”

“對對，那些收容物都是有明顯的特點的，突破的時候估計這些特點都不消失，聲音、影象、氣味之類的全都是線索。”艾歐麗笑嘻嘻地說。

溝通交流當中，陸凝也重新認識了一下自己隊伍裡這些人。

那兄弟兩個來自一種偏向玄幻的世界，宗門中的親傳弟子，老大薛楚秦，老二薛楚孟，兩人是因為宗門受到敵對勢力的偷襲，身中奇毒，無奈只能來這裡碰一把運氣的。

總是抱怨的貴婦人叫莎羅曼，魔法世界的公爵之女，已經出嫁。她是因為先天性疾病導致自身魔力網構築不全，無藥可治的情況下同意了審判島的條件。

混血惡魔高裡基，人有些憨直，被狩魔獵人追殺的時候稀裡糊塗就同意了審判島給的契約，然後就被送到這裡逃離追殺了，甚至還覺得這裡的日子過得不錯。

此前也問過諾諾問題的花白頭髮的中年人嶽誠，自稱一介武夫，因為年輕時好勇鬥狠留下了太多暗傷，想要活得更久一些而來到了審判島。

半機器人列奧，地下傭兵，身材魁梧，身體的很多部位都進行了機械化改造，來到審判島是為了延長因為使用了很多不合格改造品而急劇縮短的壽命。

長相陰柔的男子費裡奇，曾經當過商人、參謀、軍師、間諜……對於自己為什麼回來審判島閉口不談，不過思維確實很敏捷。

綠髮精靈希琳，比較安靜，不過如果任何人提及了規則書上東西的時候出現了錯誤都會立刻指出來，陸凝懷疑她已經偷偷把規則書背下來了。

白鬍子老頭蕭寒漠，雖然年紀大了卻依然能和眾人聊到一起去，之前跟艾歐麗和周維源打牌的牌友之一，來審判島也是因為最簡單的理由，不想死而已。

陸凝其實有些感慨，如果是她，可辦不到讓這些來自各種不同背景的人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相處融洽。不過諾諾似乎也沒做什麼？還是說，只是因為壓力的原因？

“嘿，今天要不要喝點東西？”薛楚孟興高采烈地提議，“第一次在並級建築工作就能完美收工，大家應該慶祝一下吧？”

“要慶祝放到明天去。”諾諾忽然開口，“除了休息日前一天，不要把你們的精神放得太鬆懈，因為過於放鬆而出現管理失誤的例子已經夠放一座圖書館了。”

“是……”薛楚孟蔫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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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轉過天，小隊負責的收容物便更換了一批。

陸凝站在自己需要負責的收容單元前，抬頭看去，B12，時間觀測者。

她已經很早就閱讀過了這個收容物的資料，也基本確信裡面就是她認識的那一位。

開啟門，走進去，一種輕微的不適感掃過了身體，不過陸凝沒有在意，這是這個收容物引發的正常現象。漆黑的，宛如一團活著的墨水一樣的生物坐在房間的牆邊，液體從像是海藻一樣的頭髮上滴落下來，乾瘦的手臂撐在軀體前，地面上的黑色痕跡擴充套件，形成了難以描繪的其具體樣貌的模樣。

在漆黑中，只有兩團暗淡的黃圈，宛如眼睛一樣死死盯著陸凝。陸凝按照工作流程先對房間內的各個裝置進行了檢查，然後從專門的儲物櫃裡面拿出了一塊懷錶，搬了把椅子坐在了距離時間觀測者大約三米前的位置，然後開啟懷錶將時間調整到0刻的位置。

“這是我們初次見面，現在的你……是本體？還是高維度存在在這裡的投影？”

時間觀測者發出了一陣渾濁的嘶鳴聲，大約延遲了一兩秒之後，陸凝才聽懂了它的話。

【初次見面嗎？但是你說的話卻彷彿與我相熟。】

“某種意義上，我借用過你的一點力量。”

【不可能，你的身上沒有任何我力量殘留的痕跡。】

“很顯然，既然我能夠過來見到你，我背後就有人能夠將你的能力影響全部抹除。討論這個的意義並不大。”

【的確，他們能夠強行將我降低維度鎖在這個單元內，那就肯定能夠對付我的力量。你是在什麼地方借到我的力量的？我記得……哪怕是以我的時間來計算，我也在這裡被關押了很久了。】

“你的時間？”陸凝低頭看了一眼懷錶，重新抬起頭，“而在我的時間來說，也不算是很長的事情。”

【很好，看來時間對我們沒有意義方面，你我已經達成了一致。】

“那麼不如說點有意義的事情？我其實非常好奇，你這樣的存在，能夠將一個世界拉入末日的事物，為什麼會被捕捉至此。”

【因為僅僅是能夠將一個世界拉入末日而已。】

時間觀測者調整了一下姿態，彷彿是對照著陸凝的樣子，變化成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坐在椅子上的造型——連椅子都是它自己的一部分變的。

【審判島來過很多人，不過此前便認識我的還是第一個。我曾經對一個世界的時序進行了觀測，也因為我的觀測而造成了它的覆滅，結果我就被注意到了，然後便被抓來了這裡。】

然後你的觀測就被做成了一個場景。

陸凝心裡默默說了一句，又問道：“而你現在被關在這裡，意味著你其實並不特別難以管理。可以說，你其實不想離開嗎？”

【不想離開？失去自由的滋味可不好，我時時刻刻在想著離開。但是在這種地方，我們想要出去都需要遵循一樣的規則。】

“你被分類為‘並’。”

【有什麼區別？並，神，不過是他們對於鎮壓我們難度的區分而已，說到底，我們能被抓過來一次，那就可以再抓第二次，沒有什麼特別的。所謂突破，也不過是讓我們稍微品嚐一下“自由”，換一個稍微大一點的籠子來活動一二，很快還要回去。】

“你們沒有想過一起突破？”

【我不清楚這裡關押的收容物都有哪些。不過如果你想了解的話，我倒是有個建議。你有機會去強級建築的話，可以問問強C1裡面關押的那位詩歌頌者，它的特性就是知曉這座審判島上所有收容物的情報，比你手裡的那個什麼規則書還要詳盡。】

“這麼厲害？那為什麼還會被關起來？還是強級？”

【因為它覺得在這裡會更有趣。另外，你新來的？過於關注級別可並不是什麼好事，級別會有很強烈的誤導性。】

時間觀測者抬起手指，在空中微微一劃，黑色的物質凝聚成了許許多多不同的如同微縮模型一樣的收容物。

“這些……”

【如果一定要關注的話，你需要關注的反而是編號。】

“編號？”

【別的都不重要，但是每一個被編號為1號的收容物都具有極度特殊的性質，而這種性質並不會被標記在你手裡的規則書上。相比之下，我不過是審判島的眾多收藏之一，毫無特殊的收藏。】

“1號收容物的特殊性……所以你提到的強C1也有高度的特殊性，這種特殊性是什麼？”

【是什麼呢？我怎麼可能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想要真正離開審判島的話，只有它們的意思才是有意義的，而我們這些無足輕重。】

陸凝低頭看了一眼懷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扣上了表蓋，將懷錶丟進了旁邊的回收機器裡面。將椅子復位。

【你雖然是個新人，工作還真是一絲不苟啊。】

“因為比起審判島，我更清楚你們是什麼樣的存在。”陸凝收拾了一下房間，“他們在做什麼姑且不管，你們不應該再給不同的世界帶來更多災難了。”

【真是可笑，你以為他們提取了我們的末日核心是為了什麼？我們大多僅僅是毀滅了一個世界，而他們舉手之間就可以毀滅無數個世界。】

“使用數量衡量，因此你和我們才不是同一類的存在。不過今天接下來我還是會來繼續你的管理工作的，希望下一次你能想出更好的誘導話語來。”陸凝走到了單元門口，擺了擺手，“回頭見。”

時間觀測者，管理的重中之重，如果要和其進行交流，一定要取一枚懷錶在手中，當懷錶中的秒針變成兩個的時候，說明時間觀測者正在試圖透過時間維度觀測到足以影響執行者的話語，此時需要立即結束工作並退出收容單元。

陸凝自問自己的內心還不算完美無缺，為了避免對方再說出什麼更有誘惑力的話來，她馬上選擇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