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丘問道 第154章 退婚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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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都城北有一湖,湖中有小島,剛好夠建一座酒樓,往返皆乘小舟,便是湖心小築。
祁尚站在酒樓二層窗前,看湖畔停靠數艘小船,偶爾有人離開,船槳划動,兩邊柳條蕩水,泛起碧波盪漾。
若是文人雅客,說不定已經滿腔詩意,亟待潑墨揮毫,只可惜祁尚這人務實,腦子裡只有一個疑問——
萬一酒樓失火乘船走有些慢,一個不小心容易落水,連船都點著了更危險,怎麼不乾脆搭個木橋連線兩岸?
沒等他想出所以然,門被叩響,店小二引著兩位女子進來。
祁尚回過身,擺了個請坐的手勢:“蘇小姐請。”
蘇湘湘視線半垂,臉上輕紗覆面,到了房間裡也沒有取下來的打算,對著祁尚微頷首,坐在對面。
竹心讓店小二退出去,隨後自己也跟著合門而出,倒沒有走,守在了門口。
兩人乾坐片刻,祁尚拎起茶壺倒了兩杯水,又陷入沉默。
“蘇小姐。”祁尚兩手分別放在膝蓋上,打破僵局,道:“兩家初定婚約,乃父母一片好意,只是婚姻一事,屬你情我願,在下性格粗莽,當不得小姐良配,小姐若無意見,當可退回婚約。”
祁尚讓蘇湘湘主動退婚,還是保全了對方的名譽,將其中責任都推到自己身上,把氣度展現得淋漓盡致。
可惜蘇湘湘心事重重,也沒怎麼聽祁尚說話,聽到退婚,才抬頭蹙眉道:“祁參領要退婚?為何?”
祁尚臉上有疑惑,私以為蘇湘湘讓香韻做那等事時,就已明確她要退婚的心思,現在反而有此一問,倒令他費解。
“如果是因為香韻。”蘇湘湘自己主動提起,“她不守規矩,已讓我母親處罰了,今日我就是來給祁參領賠罪。”
祁尚聯想當日種種,也有些不確定起來,“無礙,小姐不必過責。”
蘇湘湘稍稍抬高頭,明明和未婚夫婿談及親事,眉眼間沒有一點羞怯,也無其他女子般滿懷憧憬忐忑,她的眼底甚至帶了點煩躁,還有一絲無奈。
“既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聽家中安排。”
祁尚覺得蘇湘湘看起來有點奇怪,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蘇小姐,我就直說了,成親非兒戲,結兩姓綢繆之好,締百年嬿婉之歡,從此不可分割,你可想清楚了?”
按照父母的眼光,蘇湘湘溫柔體貼,又飽讀詩書是個懂事的,這樣的女子知進退,有她操持內院讓人放心,男子可專心在外拼搏。
祁尚認為誤會講明瞭,蘇湘湘沒有意見,這門婚事再繼續也沒有問題。
蘇湘湘起身一個福禮,“八月中秋下聘,我在蘇府等參領。”
話已說完,蘇湘湘從始至終一口茶也沒喝,開啟門走了出去。
祁尚望著空蕩蕩大開的兩扇門,眸中閃過一抹深思,還沒想出個什麼,忽然中間吊下一個人頭,正對著他,歪嘴白眼舌頭往外翻。
“嘻嘻嘻——”人頭一轉,變身一道嬌小的影子輕鬆落地,施展輕功飄到桌前,拿起沒喝過的水杯往嘴裡倒,咂咂嘴:“什麼茶,苦死了。”
祁尚皺起濃眉,“你怎麼在這裡?”
古靈精怪的少女伸出舌頭拿手扇了扇風,嘲笑道:“看你熱臉貼冷屁股唄,好戲哦。”
祁尚繞過她要出去,鹿陶陶雙手拖著下巴,手肘擱在桌面上,往前一滑,仰頭對祁尚晃晃腦袋,“那女的拽得二五八萬的,你真的要娶她啊?”
祁尚:“蘇小姐乃大家閨秀,為人矜持。”
“呸!”鹿陶陶一個翻身跳起來,“看她滿臉倒黴相,你小心點啊,娶了她之後黴運傳開來,全家都倒黴。”
祁尚走到外面,蘇湘湘乘坐的船已經離開湖心小築,這會兒快到湖中心。
鹿陶陶將手搭在額前,跳起來看了看,搖頭晃腦道:“一個女人看到你不笑也不哭,每次讓你看她背影,這說明什麼?”
祁尚看了她一眼,雖然沒說,但臉上透著茫然疑問。
“笨死算了。”鹿陶陶叉腰踩著船錨,“女人愛你會笑,恨你會哭,不哭不笑說明你這個人在她心裡可有可無。”
祁尚回過頭,遠遠看到蘇湘湘和婢女上了岸,心中想:尚未成親不過一紙婚約而已,談何情愛,蘇小姐那樣處事態度,也算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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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湘湘提著裙子上了岸邊馬車,渾身卸力般坐下,臉上出現一瞬間的惘然。
“小姐……”竹心欲言又止,“香韻她,真的要被髮賣嗎?”
蘇湘湘好像陷入自己的思緒沒聽見,呆呆望著馬車外飛快掠過的風景,直到竹心以為她得不到回答時,聲音摻著夏風飄了過來,“母親決定的事情,你下次不要說了。”
竹心心口一緊,眼眶泛酸發紅,她和香韻自小服侍蘇湘湘,兩人同吃同住感情頗深,驟然看到蘇家主母處置香韻,她不是沒求過情,反而捱了幾下板子。
又想到今日能發賣香韻,改日換成她呢?
蘇湘湘動了動,伸出一隻手,“你放心,我已囑咐人暗中幫襯著點,不至於太遭罪。”
竹心連忙扶住,咬唇哽咽兩聲,“小姐,您受委屈了,真不知道……”後面聲音低了下去,“夫人為何非逼著您嫁給祁家。”
蘇湘湘眼眸微閃,想到那一晚她母親的話。
“明日不用再進宮,我已經替你回掉大公主的帖子。”蘇夫人平素就清冷,說這個話也沒有什麼特別表情。
蘇湘湘大感驚訝,“母親,大公主請我入宮敘話,怎好推拒呢。”
蘇夫人沒什麼笑意地彎了彎唇角,“你要去見大公主,”她目色一寒,“還是二皇子?”
蘇湘湘一怔,眼神迴避道:“母親為何這麼說?”
“你是我生養大的,什麼心思都寫在臉上瞞不住我。”蘇夫人走過去,伸手替蘇湘湘整理領口,“若聽母親的話,改明日起不要再和皇家的人見面。”
蘇湘湘感覺蘇夫人碰到她脖子處面板的手指像冰一樣涼,就如同母親從小給她的感覺,嚴厲、冷淡,和很多人的母親都不一樣。
王都第一才女的背後,少不了蘇夫人手拿戒尺的身影。
蘇湘湘突然有點委屈,“母親,我當真非祁家不嫁嗎?”
“香兒,”蘇夫人替她把臉頰碎髮挽到耳後,聲音輕軟了些,“你忘了我們蘇府的秘密嗎?”
蘇湘湘整個人瞬間僵住,如石頭般從中間裂開一道道縫隙,面色慢慢變得難看起來。
回過神,蘇湘湘閉了閉眼睛,滿臉晦澀道:“竹心,如果你不想步香韻後塵的話,日後不要再說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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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從三元宮排起,長長的隊伍延伸到朱雀街,道路兩邊百姓慕名前來,一直送到王都城門。
因為學子們多是文生,這一路馬車就很壯觀了,浩浩蕩蕩從王都出發,目標帝丘。
一開始大家還有些新鮮感,就算坐馬車也不安分,到處串門子,鬧得和踏青遊玩差不多。日子久了,看著差不多的風景,身心俱疲,逐漸沒了走動,都老老實實窩在馬車裡,數著日子過。
也有閒不住的,比如定安郡主,她身穿一套紫色短裝,棄馬車自己騎馬,拂面迎風,滿身意氣。
“南宮哥哥,你看我騎馬如何?”
南宮止嘴含微笑:“非常好。”
“日後你再出去巡視,我同皇伯伯也討個差事,你覺得行不行?”
“郡主不是還要去學堂,小心夫子給你不合格。”
定安郡主一改往日嬌縱,噘嘴露出幾分小女兒風情,“你非要同我這麼生分?”
南宮止無奈:“燕兒。”
“哼,你要是不哄哄我,我肯定要生氣了。”
隔著一段距離,陸安然正好看到這一幕,有些顛覆了她記憶中定安郡主的形象。
“哎呀,隔夜飯都要吐了。”皮厚蹭馬車同行的鹿陶陶打了個哈欠,翻著白眼道:“矯揉做作。”
陸安然覺得鹿陶陶有時候說話很難聽,但她大部分說的確實是真話。
外面馬車壁敲響三聲,無方的聲音傳進來,“小姐,祁參領派人通知今晚在山谷裡安營紮寨。”
陸安然掀開簾子,“到哪裡了?”
“已經入懷慶府地界。”無方道:“前方山路崎嶇,天黑了行路危險。”
陸安然從馬車裡鑽出來,天地驟然廣闊,日頭偏西,餘暉散在雲層上,灑下碎金般夢幻的顏色。
都是相熟的聚在一起,營帳也互相挨著,點燃篝火,架起烤肉,頭碰頭聊天。
鹿陶陶叼著一根草歪歪頭,“哇,小姐姐你人緣好差喲。咦?居然也有人跟你一樣沒人搭理。”
陸安然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一輛馬車遠遠停在偏後面位置,前面空地上營帳還沒有搭起來,孟時照從馬車上下來,臉色不太好。
隨軍三千人主要司護衛和安全,又因為擺道場為弘揚道法、向天祈福,每個稷下宮學子帶的隨從不可過多,否則人多易亂,這就導致很多事情學子們不得不親身而為。
比如說搭營帳這個事,原本大家以為會有人幫自己搭好,沒想著還要自己動手,公子小姐的哪兒會做這個,於是相熟的讓自家小廝丫鬟互相幫襯,也就成事了。
最難為就是陸安然和孟時照這樣獨來獨往的人,前者還好,有無方在,這種小事不在話下,至於孟時照,看她和丫鬟手忙腳亂,就知道沒個一兩個時辰這營帳弄不好。
陸安然還在猶豫,孟時照這個人性情孤傲,貿然幫忙或許並非對方想要。
眼看著,剛豎起來的營帳就在她們面前塌陷下去。
“哈哈哈哈哈——”鹿陶陶不吝於發出大聲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