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丘問道 第202章 長命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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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兩三日未見,陸安然驚訝地看到一個精神恍惚,神志有點失常的謝芸。
她跪在地上又哭又喊:“郡主饒命啊,郡主,我不會告訴別人你害死杜蔓和楊雪兒的事,我不會說,你不要把我扔進去啊……”
孟學禮眸光一縮,手背在身後,臉上神情晦澀高深,轉頭和於方鏡對視一眼。
於方鏡兩手交叉在前,兩個拇指無意識繞著圈圈,心裡也跟著轉個不停,這種情況,他也不好開口啊。
兩人倶是官場上油滑的人物,別說什麼主持公道,決計不肯輕易說一句得罪人的話。
至於稷下宮學子們,到底年輕,很多人隱藏不住心思,雖然不敢明目張膽的討論,眼神頻頻瞟向定安郡主,心裡面早就在打各種小九九。
定安郡主感受無數視線掃過來,紅唇勾起冷笑,道:“一個瘋子的話,你們也相信嗎?”
孟學禮眼眸閃了閃,出聲道:“謝侍郎家這位姑娘看著神志確實有問題,不如先找大夫看診,等神志清楚了再問,郡主身份高貴,容不得半點汙衊。依我看,眼下最要緊還是先找到祁參領和鳳小侯爺,關於楊杜兩家姑娘的事,還是要仔細調查明白,不能糊弄過去。”
雲起搖晃扇子,緩步而來,臉上笑容七分帶痞,還有幾分嘲弄,故作驚訝狀:“人贓並獲不算證據啊?”合扇敲敲額頭,又作恍然狀:“哦哦,這人是郡主貼身侍衛,我們是不是應該關上門悄悄處理,省得別人誤會郡主是幕後主使,你說是不是啊,南宮少輔?”
其他人心中暗罵一聲,你可以說得再大聲道,說給全城老百姓聽。
南宮止抬了抬眉眼,君子如蘭,雅正明潔,縱溫潤有餘,然不失骨子裡自帶的清傲,就像明月,可以在春季柔和皎潔,也會叫秋風吹得孤冷淡泊。
此時,南宮止的溫和亦新增了冷色,便釋放出屬於少輔大人的凜然,“雲世子說得對,既當場抓獲,一切按律例行事,任何人都沒有例外。”
定安郡主咬了咬紅唇,目光幽深地射向堯安,語氣壓沉了,冷峭著臉道:“堯安,你辜負本郡主的厚待,到底有沒有做虧心之事?”
堯安麻木的仰著臉,眼珠子往下一動不動,像是根本沒有聽見。
“枉費本郡主信任你,你太讓本郡主失望了!”
所有人沒有料想到,就在定安郡主話音落地的同時,堯安忽然動了,他猛地掙脫開觀月,卻沒有逃走,而是一把抽掉靠他最近的護衛軍的鄣刀,直接抹了脖子。
鮮血噴射出來,像一場血紅色的雨,嚇得在場稷下宮學子們驚聲尖叫不停。
孟學禮和於方鏡單手抬起擋在眼前轉過身,比起來他們監斬過現場還算鎮定,但沒有靠得這麼近過,仍舊有點被視覺衝擊到。
南宮止皺眉,黑眸不動聲色間越發深沉。
雲起用玉骨扇擋在眼前,血就濺在他腳邊。
陸安然看向定安郡主,就見烈焰紅唇的女子蔑視般掃過在場眾人,氣勢洶洶道:“本郡主是不是可以走了?”
沒人開口,自然無人阻擋,她冷哼一聲轉身,渾身氣勢都帶著燃燒的怒意。
走到一半,人沒轉身,偏過腦袋道:“堯安是本郡主的人,人死了,屍體本郡主就帶走了。”
說完沒有再理會任何人,怒氣衝衝一路快步回到內院,‘嘭’一聲踹翻了房間中央的桌子。
“欺人太甚!”定安郡主一掌拍在桌面上,整張臉因為過度憤怒而扭曲,“雲起,陸安然,我要你們死!”
環朱跑進來跪在地上,抖著嗓子道:“郡主,堯安侍衛的屍體已經送回來了。”
定安郡主閉了閉眼睛,坐到椅子上,“選個地方好好安葬。”
環朱眼中驚訝一閃而過,磕頭出去:“是。”
環朱不懂,定安郡主性格乖戾狠辣,虐死個別丫頭從來就毫不手軟,沒想到對待堯安如此不同。
定安郡主面無表情地乾坐半天,視線移向窗外,她腦子裡滑過年幼時堯安被帶到她面前的場景。
多少年來,堯安一直陪伴在她左右,是她最信任也看重的侍衛,超越了普通主僕情誼,說直白點,堯安成了她的左手右臂。
如今堯安死在自己的授意下,定安郡主沒有後悔,但心裡更多的憤恨在於雲起和陸安然,如果不是他們,堯安就不會死。
樹葉晃動,落了陰影在定安郡主眼底,裡面黑墨湧動,似乎壓抑著更強大的風暴。
—
縣署門前發生的事,還在深山老林裡沒有走出來的祁尚和鳳傾完全不知。
這會兒他們掉入了一個坑裡。
這還要從湖邊那會兒說起,鳳傾跳到湖裡洗痛快了,爬上來攤在石頭上欣賞完旁邊風景,鬧著讓祁尚帶著去看紅楓。
這裡的紅楓顯然比第三泊那一角紅楓壯觀,一直綿延出去,好像沒有盡頭。
“鳳傾,我們還是要儘快趕路,否則天黑又要在林子裡住一晚。”實在讓鳳傾鬧得頭疼,祁尚連稱謂都省了。
鳳傾架著二郎腿,小侯爺脾氣來了,誰說話都不管用,“行唄,那你走吧,小爺我一個人睡這兒了,不過小爺到時候出了一點點差錯,宣平侯府肯定要找你們祁家說道說道。”
鳳小侯爺無法無天,威脅起人來也是一臉驕矜,完全是施捨的口吻。
祁尚企圖以理說服他,“林中危險,若再有猛獸出現,我一人不一定能抵擋得住。”
然而顯然高估了鳳小侯爺的明理程度,他左邊眉毛一掀,撐著腦袋懶洋洋道:“關小爺屁事。”
磨蹭到太陽都往西挪了,祁尚沒辦法一走了之,只好盡職盡責揹著小侯爺踏上了賞楓的路途。
夏風乾燥,在山裡多了點涼氣,吹起來,滿樹紅楓颯颯響,洋洋灑灑飄落,在地上鋪成豔麗的毯子。
祁尚一步一步,踩到滿地樹葉,發出沙沙聲響。
兩個人,一個背影,在寂靜的林深處,漫天紅楓映襯下,勾勒出美好的圖景。
“祁尚,你看到過這樣的景色嗎?”鳳傾拽了一片葉子在手裡把玩,葉尖摩擦著手心,忽然問道。
祁尚搖頭:“王都也有紅楓,但沒有這麼壯觀。”
“你以後還有機會,總能看到。”鳳傾手指鬆開,楓葉打著旋緩緩落地,他從鼻子裡哼笑一聲:“我這輩子也許就這一次。”
人人都知道宣平侯府小侯爺是個作天作地的混世魔王,成天禍禍小老百姓,所經之處,王都百姓無不聞風而逃;同樣的,關於鳳傾是個短命鬼,命不久矣這件事,也人人皆知。
祁尚腳步頓住,心裡冒出一點不是滋味,“你是因為怕以後看不到,所以才非要過來。”
鳳傾臉一扭,“小爺高興幹嘛就幹嘛。”
祁尚繼續邁步行走,走了一段距離,問道:“鳳傾,有人說以前你曾經挖過一個人的眼睛,這件事可是真的?”
在鳳傾所有的‘豐功偉績’裡面,什麼揍人、掀人攤子、拿人當猴戲耍,這些不計其數,但都沒有傷及性命,唯一最出格也因此得了混世魔王頭銜的還是當初挖人眼事件。
“呵,小爺又不是沒殺過人,挖一隻眼睛算什麼。”
祁尚擰了擰眉頭,在一棵紅楓樹前將人放下來,堅毅的臉龐上方目光如炬,認真看著一個人時,會叫人感覺出無比的壓力。
“我相信你不是濫殺無辜的人。”語氣肯定且真摯。
鳳傾想說你憑什麼這麼以為,相處一兩天就知道他什麼人了,太自以為是了吧。
可一旦和祁尚的眼神對視上,那眼裡充斥的正氣灼傷了他,在那般目光的逼視之下,自己顯得無所遁形,就像心口被陽光暴曬,全都攤在明朗當中。
鳳傾偏過身體,就地坐在紅楓葉上,背靠著紅楓樹,撇嘴道:“沒有挖,我的人揍了他一拳,他沒躲好不小心打到眼角。”
說到這裡,鳳傾發出嗤笑,尾音勾著濃濃諷刺,“我其實都知道,每次我教訓了人,我父親就會暗中派人去安撫給治病,甚至會給好幾倍的銀兩賠償。”
鳳傾後仰,雙手枕在腦袋上,閉眼道:“他們當我傻嗎?宣平侯府再如何強勢也不可能在王都一手遮天吧,那麼多人被我禍害過,卻從來沒人真的找上門,也沒有誰去京兆府痛斥我的惡劣行徑。”
心裡明白一切,可鳳傾故作不知,依舊我行我素,並且更加心安理得。
“那個人算運氣好,他是讓我打了眼睛,結果看診的時候大夫發現他眼睛本來就壞了,病變入體,如果不把眼睛挖了,再深入影響下去,可能命都要沒。”
所謂湊巧便是這樣,那人本是窮苦人,走在路上好端端地惹了鳳府小侯爺,然後被打了一頓。本該是壞事,卻機緣巧合反而救他一條命。
祁尚沒想到事實居然這麼戲劇化,“原來如此,你沒有挖他眼睛,甚至有救命之恩。”
鳳傾擺擺手,“跟小爺無關,要算就算老頭子多管閒事。”他睜開眼,眼底映入紅楓,帶著幾分妖冶,“就當積功德,讓老頭子長命百歲。”
祁尚真的接觸鳳傾後,才知傳聞謠言都不可盡信,傳說中惡劣的小侯爺,只不過是個愛鬧彆扭的傢伙而已。
他的眼神剛有變化,鳳傾忙叫道:“你幹嘛?可憐我啊,愚蠢!小爺都是騙你的,我就是挖人眼睛,殺人不眨眼的壞人!”
這種程度的大呼小叫完全沒有說服的意義,祁尚伸手,“繼續趕路,天快黑了。”
鳳傾煩躁的拍拍枯枝碎葉,餘光掃到什麼,“咦,那裡有東西。”腳往旁邊跨兩步,整個人突然往下墜。
祁尚下意識的用手撈,剛抓住鳳傾手腕,連帶著也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