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賣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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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暗自笑了起來。
你看,有時候啊,人只會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情,真相從來都不重要。
我在村子裡見慣了那些孩子是怎麼欺辱我以後,又無辜的同父母告狀的場景,如今輪到我這麼做了,卻沒有絲毫痛快,反而如此失望。
要求人類就事論事,簡直就是一種奢望。
菜販子漲紅了臉,不敢說話,也不敢看我,扶著手腕活動兩下,便低著頭回到自己的地方去了。
周邊的商販見沒有熱鬧可看,便又忙忙碌碌起來。
中年婦女是賣包子的,給了我幾個包子,小聲告訴我,這個菜販坑蒙拐騙,無所不為,早市的商販們都敢怒不敢言。
今個兒,我算是給他們出了一口惡氣。
我笑笑,沒再說話,又見這中年婦女的頭頂站著一個古怪的影子,那影子不像來找我的鬼怪那般恐怖,青青紫紫,還帶著絲絲哀傷。
我從懷中取出兩張符籙,送給了她。
她顯然不信,卻又不好意思直說,只話裡話外的說著,年輕人還是要趁著年輕找些正經的買賣幹,不要走上菜販子的老路。
我點頭應著,不置一語。
她見我冥頑不靈,也就不再說了。
我抱著包子,狼吞虎嚥。
我剛吃完包子,一個十八九歲的靚麗少女便走了過來。
她穿著鵝黃色的V領連衣裙,頭髮用一個木簪隨意盤起,鬢角的碎髮隨著她的行走微微晃動,像是春天的柳條,柔柔的,軟軟的。
她一雙杏眼中滿是好奇,紅潤潤的嘴唇好似山上熟透了的山楂,一雙長腿在陽光的照耀下白的直晃人眼。
就算是我,也不得不承認,她既清純又漂亮。
若不是我心中有宮一語,大概也會淪陷吧。
一旁的菜販子賊眉鼠眼的盯著她看,我抬起頭警告的看了他一眼,他慌忙轉過頭去,不敢再看。
這姑娘走到我身邊,笑嘻嘻的說道:“喂!你這平安符好使嗎?”
“好使。”
她眉毛一挑,朱唇輕啟:“多少錢一張?”
“二十。”
“賣的倒是不貴。帥哥!別這麼嚴肅嘛!跟我說說有什麼功效,我才能放心買啊!”
她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好似會說話。
我悶聲道:“保平安。”
“噗嗤,”她笑了起來:“你倒是有趣,也不怕這東西賣不出去。”
“……”
同鬼怪打交道時間長了,我倒是真不知道怎麼和沒有惡意的人打交道了,只能沉默下來。
她無所謂的擺擺手,手指上淡粉色的指甲微微閃光:“真無趣。唉!現在的帥哥啊,不是攪基了,就是塊木頭。
這樣吧,你笑一下,笑的燦爛一些,我就買你幾張平安符,如何?”
我一愣,這是讓我賣笑?!
賣包子的大嬸在一旁起鬨:“小夥子,快笑啊!多少人想靠賣笑掙錢都做不到,你有這條件還不趕緊用上啊?”
這大嬸竟是比我還著急!
女孩兒饒有餘興的看著我。
我抬起頭,眼珠兒上翻,硬生生擠出一個笑來。
女孩兒駭了一跳,向後退了兩步,顯然被我嚇到了。
我還真不是故意的,自從宮一語失蹤,父母雙亡,我就再也沒有發自內心的笑過。
強行笑起來,也不過是皮笑肉不笑。
我嘆了口氣,說道:“抱歉。”
她拍著傲人的胸脯,緩了好一會兒才說道:“算了,你還是別笑了。你那符籙給我來兩張吧。要是不好用,我就回來找你麻煩!把你的攤位給拆了……”
她說完愣了一下,顯然才想到我沒有攤位。
“咳咳,”她咳嗽兩聲,色厲內荏:“……把你給拆了!”
我點點頭,從懷中取出兩張鎮魂符給她。
她翻來覆去看了一會兒,雙眼露出失落的神采:“這根本就是用A4紙和馬克筆寫的,上面還有毛邊呢!你就算出來騙人也好歹專業一點好不好!”
“我沒騙人。”
“算了算了!看在你長得帥的份上,算我今天倒黴!”
她說完便隨手將鎮魂符一折,塞進了包裡,給了我四十塊錢,轉身離開了。
一股淡淡的蘭花香氣逸散而來。
我卻盯著她的背影出了神。
賣包子的大嬸恨鐵不成鋼:“小夥子,剛才不好好表現,現在後悔了吧?!”
我搖了搖頭,沒再說話。
我分明看見,這姑娘的背後趴著一個小鬼。
不同於平時我看到的奇形怪狀的鬼魅邪祟,這小鬼眼睛鼻子雖然有些模糊,卻並沒有多少戾氣,還回頭衝我笑呢,宛如活著的嬰兒。
我有了錢,先去買了一瓶水和幾袋壓縮餅乾。
不得不說,現在的東西是真貴,如此一來,四十塊錢居然去了大半。
我捨不得住賓館,便又回到了橋洞下面。
熟悉的橋洞,熟悉的燈光,不熟悉的人群。
五六個壯漢圍著一個人拳打腳踢,嘴裡罵罵咧咧,比茅坑還臭上幾分。
我神色不善,倒不是正義感爆棚,只是他們擋了我睡覺的地方。
我二話不說,衝上前去,三兩下便將這幾個人打翻在地。
他們大概意識到我不是善茬,一個個怨恨的看著我,只留下一句:“你會為你的多管閒事付出代價的!”
我呵呵的笑了起來。
跟鬼怪比起來,人類真可笑啊,總說一些威脅的話,卻不敢真的動手。
可悲又可憐。
這些人走後,我走了過去,只見一個怪模怪樣的人縮在角落裡。
他身上沒穿衣服,長滿了毛髮,黑乎乎,毛烘烘。
他的臉上也是毛髮,那麼長,被鮮血打溼後,一綹一綹的,糾結在一起,醜陋可怖。
跟人比起來,他大概更像猩猩。
黑猩猩。
他見我走過來,嚇得渾身發抖,用雙手抱住了腦袋。
我坐在他身邊,遞給他壓縮餅乾和水。
他的眼神驚恐,試探的接過餅乾和水,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
他的牙齒鋒利,眼神兇狠,堅硬的壓縮餅乾在他的嘴裡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他的五官淹沒在黑乎乎的毛髮中,模糊的看不清輪廓。
他吃完一袋壓縮餅乾,喝完了一瓶水,才終於嘆了口氣。
他抬起頭,眼睛藏在長長的黑毛中,看向我的時候,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