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朋友,在路上,我把霧氣散啦,但是,還得等一會兒。】

肯恩精神緊繃。

他腳步虛浮,只能慌亂地躲閃,最後乾脆跑進灌木裡,鬆軟的泥土無法震動,這才勉強能夠穩住身形。

“你到底是誰?”

“我,取走你性命的屠夫,命運裡避不開的刀子!”

盧弗獰笑著,似乎嗅到了畏懼。

【真的哎,他聽得見,南方人,是守林者嗎,不太像……】

肯恩並不是在問通緝犯。

從剛才那個躲避開始,令人抓狂的耳語就出現在耳邊。

備註不斷搖晃,將聲音轉化成語言,很模糊,耳語消失,文字也會同時破滅。

備註能即時翻譯?

刺耳的呢喃,像是鋼針扎進了大腦。

你越仔細聆聽,越會陷入某種可怕的癲狂,視野搖晃,對色彩的辨識會出現偏差。

肯恩習慣地去深入思考,結果差點暈過去,恍惚間甚至產生錯覺,以為自己是棵植物。

【我太吵了嗎?他很難受。】

“閉嘴!”

他用鋼劍卸力,折刀落在了肩膀上,帶出殷紅的血液。

盧弗聽不見那些聲音。

他以為對方在挑釁自己,惡狠狠地蹬出一腳,把這個年輕人給踹到了樹幹上。

“噓,聽著,我剛才可能有點兇。”

肯恩吐了半口血,骨頭有些損傷,卻在給空氣作解釋。

“我們,後面可以好好聊……”

他輕聲呢喃。

腦子裡鼓脹消失了,感官恢復清淨,真正的備註才落在眼前,字跡穩定。

【靈正在關注你。】

肯恩有種不好的念頭,他手撐在土地裡,感覺越來越鬆軟,好像有東西正在傾覆。

盧弗騎著巨獸,正氣勢雄渾地撞開灌木。

他突然看見那個年輕人向旁邊翻滾,身上被尖刺劃傷也在不停下,敏銳的直覺讓他抬起頭……

一棵蒼老的古樹轟然砸下!

嘩啦啦。

轟隆隆。

巨響驚起烏泱泱的鳥群。

混亂的戰場都為之一頓,他們都很驚訝,沒想到雙方頭領的交手竟會如此激烈!

肯恩從枝葉裡爬起來。

他後頸冰涼,像是被人摸了一下,轉身揮劍卻只劃開了空氣,涼意流淌往下。

“原來是積雪。”

……

“小畜生!”

盧弗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從泥濘裡衝出,舉起折刀砍向對方的黑甲。

“不得不說,真是令人意外的手段啊!但你弄殘了我的巨獸,臭小子,你知道它值多少錢嗎?”

他不斷咒罵,刀影交錯。

肯恩用精湛的劍術回擊了他的怒火。

盧弗被逼得退開,鋼劍挑開了片甲,胸骨側面被劃出一道傷,殷紅的血液染透了保暖用的隔層。

他反手蓋去一刀,雙方拉開距離。

正在此時。

【咒術:殘損之軀】

肯恩突然感覺到異樣,他單膝跪地,意識到自己被加持了某種負面狀態,耳邊的慘叫聲此起彼伏……

頌唱者的讚歌被迫中斷。

騎手們瞬間被重傷。

他們的面板開始發紅,嘴裡不斷吐出黑色黏液。

肯恩趕緊驅動經驗值療傷。

盧弗是個閱歷相當豐富的惡徒,他知道,這是僱主在發動能力。

咒術需要媒介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力量,但這種關鍵時刻,遠端干擾就能逆轉局勢。

倒塌的樹幹被拱起。

殘廢的巨獸露出怪異的面板,樹枝貫穿了它另一顆腦袋,現在才剛剛掙脫出來!

肯恩蓄好了力,正打算迎接一記野蠻的衝撞。

突然,銀色的風暴越過頭頂,猩紅的眼眸讓傭兵倉促躲避。

霏狼王!

它一個蹬腿,踏斷了枝杈,張口咬住巨獸的脖子。

扭轉力讓兩隻坐騎在荊棘之間翻滾,狼毛和鱗甲被勾開,血液濺在泥土裡面。

【你的援軍加入戰鬥,隊伍士氣上升。】

箭雨如幕,頃刻間刺穿了幾個傭兵。

狼騎手和冬馬騎手火速殺到,戰斧和長矛刺穿了餘下的敵人,援兵如狂風過境,把殘局碾壓得明明白白。

肯恩拔劍張望才發現:看清局勢的傭兵頭領竄到路邊,拽了匹雪蜥蜴,已經逃跑了。

奎瑪捂著胳膊從樹林裡出來。

他臉上有血痕,整條右臂被鮮紅浸透,還在一滴滴落進土裡,變成深色的點。

“幹得不錯,你這次的偷襲和決斷都很漂亮。”

肯恩褒獎道。

追隨者的資料穩步提升,這是個好事,回頭把魔法搞到手,再進階一次兵種,奎瑪就能獨立帶隊,為桑頓卡亞培養遠端戰鬥力了。

奎瑪咧嘴發笑,讓戰旌幫忙治療傷勢。

他視線飄忽,餘光觀察周圍,湊近後輕聲說道:

“我在林地裡很容易隱蔽,但對方的射手總是被植物給阻擋,很巧合,一片樹葉把箭給撥歪了,不然的話,恐怕您只能找到我插著箭的屍體。”

肯恩暗示他慎言。

霏狼站起身,衝著死屍低吠,它的牙齒上沾滿了巨獸的血。

肯恩翻上坐騎,把清掃戰場交給了部隊,自己朝剛才咒術施展的方向趕去。

覆蓋冰霜的土路,車轍正肉眼可見地消失。

迷霧朦朧,【柚米式箱車】的輪廓慢慢變得清晰。

“啊,唔唔——”

肯恩五感超群,能夠聽見模糊的掙扎聲。

他遠遠看見,有什麼人被拖進了黑暗的密林之中,至於是一根藤蔓,還是一條觸鬚,或者是某種幻覺……

並不清楚。

肯恩靜候片刻,等騎手們趕到,薄霧也漸漸散去,這才上前去檢視。

馱馬、人販子,統統消失不見了。

韁繩被粗暴地拽斷,車廂四周遍佈血痕。

其中一個漆黑貨箱被破開!

肯恩在裡面發現了不少食物,兩本邪惡的古籍,以及少量的藥水和耗材。

【曾經有位咒術師藏身於此,但被靈給放逐回自然了。】

他眼前出現備註。

“放逐”兩個字輕描淡寫,但過程……似乎相當殘忍啊。

肯恩來到後方的貨箱。

“戰旌,”騎手們輕聲呼喚。“您得來看看這個。”

眾人合力撬開了擋板,裡面蜷縮著許多陷入昏迷的孩子,他們身上被粘稠的黑線纏繞,像是一顆顆繭。

【戰爭遺孤】

【狀態:深眠·詛咒】

肯恩認出了利利的哥哥,在抱出對方的時候,他在旁邊的木板上看見一段文字。

【索科尼斯語,舊神時代的古老語種,已經被奧蘇亞大陸所遺忘。】

這段文字沒有鑿刻的痕跡,似乎原本就長在木紋上。

【“他做了個令人心碎的夢。”】

不久之後。

肯恩回到老地方。

利利在溫暖的黑色斗篷裡入眠,各種爭鬥殺戮,竟然沒有吵醒她。

露水自然地順著莖葉流淌,滴落在啞女唇間,似乎是“靈”對於她的一種照顧。

肯恩從樹根中把利利抱起。

他在斗篷下方,也看到了一段索科尼斯語。

【“她很有意思。”】

奇怪的聲音始終沒有再出現,但各種詭異的現象,讓所有人都提心吊膽,匆匆收拾好東西,清點人數,隊伍逃跑似地返回了駐地。

息聲密林在身後拉遠。

它的霧氣很淡,若隱若現,像是假寐的妖精……

你猜不透對方到底是醒著……

還是在等你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