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堪很懵。

他明明什麼也沒幹,這些人看他的眼神是腫麼回事?

趁著朱棣開啟箱子的當口,陳堪不自覺的挪了挪腳步。

“老師,發生了什麼事情,剛才你們為啥和陛下對峙?”

方孝孺面色不變,用只有兩個人的聲音解釋道:“阿魯臺對馬哈木動手了,陛下想要遣出一支偏師北上,但...朝廷沒錢。”

陳堪一愣,隨後用看傻逼的眼神看向朱棣。

人家狗咬狗一嘴毛,關你屁事。

還遣出偏師北上,你有錢嗎你就想打仗?

在心裡吐槽了幾句,陳堪老老實實的站著一言不發。

龍椅上,朱棣已經開啟了陳堪交上來的木箱。

只是一眼,便被箱子裡的東西吸引了目光。

“這是寶鈔?”

朱棣取出一沓的寶鈔拿在手上翻來覆去的打量。

“這是藝術品吧?”

朱棣喃喃自語了一句,心頭忽然火熱了起來。

和陳堪造出來的寶鈔相比,大明以往的寶鈔真的應該拿去擦屁股。

更重要的是,新的寶鈔做出來了,是不是意味著他有錢打仗了?

看見朱棣突然露出色迷迷的表情拿著一沓五顏六色的紙,群臣的心頭一震。

他們本能的感覺到,陛下或許又要搞什麼么蛾子。

“這便是新式寶鈔嗎,果然精美無比!”

朱棣很大聲的自語了一句,生怕群臣聽不到一樣。

“來,都看看,出自靖海侯之手的寶鈔如何?”

朱棣話音一落,那小太監便從蛛絲手上接過寶鈔分發給群臣。

戶部尚書蹇義分到了一張一貫錢的紅色大鈔,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狠狠的剜了陳堪一眼後,朝朱棣強笑道:“靖海侯果然心思剔透,不曾想臣等用慣的寶鈔,竟也能被靖海侯做得如此精美,說一句巧奪天工,化腐朽為神奇也不為過。”

順著朱棣的話,誇讚了陳堪一句,蹇義轉頭看向陳堪,臉上帶著意味難明的微笑問道:“侯爺,這寶鈔造價不便宜吧?”

蹇義的微笑,在別人看來是意味難明,但看在陳堪的眼裡,那就是赤裸裸的威脅。

陳堪表示理解。

朱棣要打仗,打仗就得國庫掏錢,而戶部管著國庫。

蹇義身為這個帝國的大管家,在這段動盪的歲月裡還能維持這個國家的財政正常運轉,已經算得上是能力超群了。

現在要他掏錢給朱棣打仗,那和要他的老命有什麼區別?

蹇義只是用眼神威脅一下陳堪,已經非常含蓄了。

要是陳堪處在他的位置上,少不得給朱棣表演一個撞柱加腦袋開花。

不過,陳堪這個人歷來有一個習慣,他從來就不接受威脅。

所以陳堪朝蹇義一拱手,笑眯眯的說道:“還好,也不算貴,就陛下手上這些寶鈔,成本大概在十文銅錢左右。”

十文銅錢,是陳堪計算出來的一個相對保守的數字,當然,陳堪是將所有的人力物力原材料甚至包括匠人的伙食費都算計在內的,如果撇開那些沉默成本,這就是幾張紙,成本估摸著五文錢不到。

但陳堪此言一出,卻是驚得大殿之內的文物大臣和龍椅上的朱棣叫出了聲。

“什麼,十文錢?”

朱棣雙眼放光,滿臉不可思議。

他剛才算了一下,陳堪交上來的這一沓寶鈔的面值足有十五貫上下。

而成本竟然不到十文錢銅錢?

朱棣的呼吸瞬間粗重起來,他彷彿看見了漫天飛舞的錢正像潮水一般湧來。

與之相對的,則是蹇義的臉色陡然沉了下來。

他滿臉陰沉的看著陳堪,彷彿要將陳堪撕成碎片。

寶鈔之弊,大殿之中的眾人幾乎都知曉,只是礙於這是太祖爺定下的國策,一時間不好得輕言廢除。

但在他們的心裡,早已將寶鈔定為害國害民的東西。

而現在,陳堪造出來的寶鈔造價如此之低,甚至比原來朝廷造出來的寶鈔成本更低,這讓身為大明管家的蹇義如何能坐的住?

若非陛下還在場,蹇義早就給陳堪展示一下什麼叫做文武雙全了。

陳堪嘴角噙笑,冷眼旁觀的打量著滿朝文武的表情。

寶鈔之弊,幾乎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情,但這些大臣,卻因為一個祖制不容更改而不敢妄議廢除之事。

說到底,還是他們站的位置太高了,高到已經看不見百姓的樣子。

若是他們真的有心,便不會在這裡和自己嗶嗶。

說到底,不就是害怕他拿出寶鈔支援朱棣北征嘛。

“呸,一群壞人!”

蹇義深吸一口氣,問道:“靖海侯,難道您就打算用這樣的紙片片去百姓手上換物資嗎?”

蹇義一句話,成功將朱棣在內的所有人注意力吸引到陳堪身上。

朱棣很好奇這個小子會怎麼應對。

他確實很想趁著北元內亂火中取栗,但他剛登基一年,北方的亂象剛剛平息不久,國庫空虛也是事實。

群臣反對朱棣現在發起北征,理由也很充足,像什麼天下初定根基不穩啊,民心思定無心戰事啊。

說到底就是兩個字,沒錢!

而現在陳堪做出來的寶鈔,讓他的心裡又升起了一絲希望。

只不過寶鈔之事一出,被群臣詰難的物件變成了陳堪。

見眾人的注意力看向自己,陳堪絲毫不慌,他反問道:“蹇尚書,寶鈔都能從百姓手中買來物資,本侯做出來的新式寶鈔為何不行,難道蹇尚書從來沒有使用過寶鈔?”

蹇義眉頭微微皺起,這話他沒法反駁。

朝廷發給百官的俸祿,一大半便是用寶鈔結算,如果說滿殿之中有誰沒有使用過寶鈔,恐怕只有朱棣身邊的那兩個小太監。

見蹇義不搭話,陳堪轉頭看向群臣,笑道:“諸位都是我大明的國之柱石,本侯很清楚,諸位對於寶鈔是個什麼樣的看法。”

“但......”

“本侯要告訴諸位,諸位都看錯寶鈔了。”

“寶鈔,從來都不是什麼害民之策,而是真真正正的利國利民之策。”

這話許多官員都不同意。

但他們不敢站出來反駁。

站出來就意味著他們認同寶鈔是害民之策,也就意味著他們推翻了太祖爺定下的國策。

這是大不敬。

見百官雖然眼中盡是不服氣的神色,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反駁他的話,陳堪眼中的笑意更甚。

不愧是一群老官油子,一個往坑裡跳的都沒有。

他還以為以大明這些官兒的骨氣,會站出來痛斥他一頓。

為此,陳堪還準備了許多辯駁的話,結果,竟然是他一個人在唱獨角戲。

沒意思!

朱棣見陳堪一句話便將蹇義問得啞口無言,眼神之中閃過一絲笑意。

不由得捧哏道:“陳小子,既然你說寶鈔是利國利民之策,朕怎麼聽說民間對朝廷大量發行寶鈔之事已經怨聲載道了呢?”

陳堪轉過身面對著朱棣,笑著拱手道:“那是因為以往咱們大明的寶鈔發行量沒有做好詳盡的規劃,臣懇請陛下給臣半年時間,臣保證讓寶鈔恢復它應有的價值。”

事先商量好的事情,此時演出來可謂是縱享絲滑。

但不明真相的百官不同。

他們的眼中露出了一抹震驚之色。

陳堪這傢伙在說什麼?

半年之內,讓寶鈔恢復應有的價值,難道他不知道現在大明的寶鈔已經變得跟紙一樣不值錢了嗎?

“陛下,臣附議。”

這個時候,唯有方孝孺站出來力挺自己的學生。

他也很想看看,陳堪究竟能不能創造奇蹟。

有了方孝孺帶頭,方孝孺一系的人馬也逐漸站出來開始力挺陳堪。

群臣雖然還是抱著懷疑的態度,但若是寶鈔當真能恢復價值,對於他們來說也是好事。

於是,附議的身影越來越多。

唯有戶部的一系列官員臉色鐵青。

如果寶鈔真的恢復了價值,那豈不是意味著朱棣出兵之事無可避免?

左右都是賺的,就他們戶部是冤大頭唄?

蹇義深深的看了一眼陳堪,隨後一言不發的退回了佇列之中。

他打定了主意,不管陳堪能不能使寶鈔恢復價值,只要朱棣出兵,他反正就是兩個字,沒錢!

陳堪也不在意,蹇義的想法他很清楚。

戶部是大明的錢袋子沒錯,但正是因為如此,才要把每一筆錢都花到刀刃上,有那錢拿去打仗,拿來發展一下民生,修路搭橋開墾農田興修水利不好嗎?

至少從這一點來說,陳堪與蹇義的想法是高度重合的。

兩人唯一的分歧,便是在於寶鈔一事上面。

可以說,一旦寶鈔恢復了應有的價值,大明每一個人都是受益者,包括他蹇義。

但...唯獨戶部這個部門沒辦法從中受益。

就算寶鈔恢復價值,戶部該花出去多少錢,還是要花出去多少錢。

因為戶部不用管寶鈔的實際價值。

一大半的官員都支援的事情,朱棣當然也沒有拒絕的必要。

“準!”

陳堪躬身一禮:“必不負陛下厚望。”

朱棣滿意的點點頭。

今日陳堪的到來,對於他來說完全算得上是一個意外之喜。

不僅將他從與百官對峙的尷尬境地之中解救了出來。

併成功的把百官給帶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