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掃視了一眼冰棺,不知是何意味的牽起一絲笑,“倒還挺愛美,明明之前怎麼教你穿衣服和梳頭髮都不會的,自我封印前還不忘給自己切個冰棺。”

冰棺裡的人沉默不語,閉眼安睡。

他本就長得好看,如今這樣靜靜地躺著,黑色長髮和豔麗紅衣鋪展在身後,襯著他那安靜的睡顏,宛如一朵靜靜綻放的火蓮,美麗而誘人。

但司昆不知怎麼的,腦海裡浮現出的竟是那日雷劫消散時,天際一刻晴朗,陽光潑灑而下,那人對著天空燦爛微笑的模樣。

明明臉上髒兮兮的,頭髮也被雷劫劈得亂糟糟一片,衣服破破爛爛沒一點形象,但司昆覺得,那時候的他耀眼極了。

好似有什麼東西在那一刻佔據了他的心田,就連心情都變得美好起來。

他懵懵懂懂,矇昧不知,到現在都是朦朦朧朧的。

但某些感情,總會在不經意間勃發而出。

他輕輕嘆息一聲,“你這樣,的確是個阻止入魔的好辦法,你的意志一貫堅定,或許以後的確可以破冰而出恢復正常,但不知要等多久,魔主和妖王肯定等不了。”

他一頓,又說:“我也等不了啊。”

冰棺裡的人依舊安靜沉睡。

司昆仰起頭,說:“你知道龍族為何會天下皆敵嗎?”

他自問自答,“因為遠古種族太強大了,天道為了制衡,降下大劫,龍族損失近八成,祖龍怒而搏鬥天,那一戰天地色變,江河斷流,但最後還是不敵慘死,巨大的龍軀落在了大地龍脈天柱山上,天柱山塌,龍脈斷裂,天地自此有缺,靈氣流失,法則不顯,所有遠古種族就將仇恨發洩在了龍族身上。”

他抬手,輕輕撫摸上冰棺,緩緩道:“祖龍的道侶就是丹鳳,因道侶慘死,悲憤過度而不幸走火入魔,最後自爆而亡,遺留下一柄魔炎劍成為魔門至寶,最後被你所吞噬。”

他輕輕地笑了笑,“我們還真是有緣。”

冰棺裡的人依舊沉默。

司昆閉上眼,整個人緩緩俯身趴在了冰棺之上。

他輕聲道:“所以合該我來救你。”

他身上泛起點點藍芒,整個身體漸漸被藍芒包裹,等藍芒消散時,原地已沒有人影,冰棺之上趴著一條晶瑩剔透的冰藍色龍。

原本堅硬的冰層在藍龍出現時就開始融化,漸漸露出裡面沉睡的身影,最後被藍龍龍尾一卷圈在了懷裡。

“遠古三族依託天柱山龍脈而生,受傷之時若能獲得龍脈靈力供養,傷勢便會很快癒合,所以你神智矇昧時會不自覺被我吸引。”

他看著懷裡的人,輕聲道:“我就是天柱山龍脈。”

當初祖龍跌落天柱山,龍血濺落天柱山龍脈,龍脈因此生靈,兜兜轉轉這麼多年,終於化龍而出,被正好路過的司家家主收養。

只是隨著越長越大,龍脈氣息漸漸難以掩蓋,司家家主求上了萬劍宗,將奶糰子司昆交給了時任宗主的應玄羽。

應玄羽收了奶糰子做徒弟,就此帶回了萬劍宗,扔給了身邊一團崽崽包圍的明尊。

自此,明尊就開始了他艱難的養龍崽崽之旅。

司昆想起過去的事情,眼裡慢慢多了一絲溫情。

那都是一群很溫柔的人,慶幸開智之初遇到了他們,而沒有經歷過殘酷的虐待。

這時懷裡的人突然開始掙扎起來,他陡然睜開眼,眼裡一片可怖的漆黑,身周燃起一團又一團的黑色火焰,似乎沒了冰層的壓制,那殺意又開始肆虐。

司昆靜靜注視著他,忽而一低頭,龍嘴微張,對上了那微張的嘴唇。

一股濃郁的藍色靈氣從龍嘴中緩緩流入謝危口中。

謝危剛剛還掙扎的身體猛地一僵,接著竟是慢慢變得柔順起來,身上的黑色火焰在一點一點慢慢變淡,有金色的光芒在其中跳躍。

司昆閉上眼,心臟跳動的越來越激烈,那朦朦朧朧的感情似乎終於衝破了束縛,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迴盪在心間。

腦海裡一幕幕畫面走馬燈般閃過。

他嫉妒他脫孔維的衣服而不給他脫。

他如此介意他嫌棄他。

他執意想送他完好的小院。

他在路上送他千奇百怪的禮物。

他像只孔雀一樣在他面前拼命表現,生怕他看低了自己。

為什麼如此在意他對他的看法?

原來早在天劫度過,陽光播撒而下的那一刻,他就為他心動了。

只是從未曾有過這種感情的他不知道罷了,所以一直在拙劣的做著一些幼稚的事情,以圖能引起他的刮目相看。

他深深嘆息——我真夠傻的。

這時,他忽而覺得嘴上的觸感有些奇怪,懷裡的身體似乎一瞬間變得空蕩蕩的。

司昆怔了怔,緩緩睜開眼,低頭一看。

“譁”一下猛地抬起頭,整張龍臉都是懵逼的。

眼前的人不知何時變成了一隻巴掌大的毛絨絨糰子,金色的羽毛璀璨耀眼,爪下還踩著一朵綻開的紅蓮,活脫脫一朵蓮花包鳳凰。

……幼崽。

這這這這這……人呢?

這時毛團子拿翅膀揉了揉眼,咂麼兩下嘴,似乎做了一個美美的夢,終於捨得甦醒了。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抬頭看去,一瞬間對上了一張僵硬的龍臉。

他眨了眨眼。

司昆也眨了眨眼。

毛絨糰子突然跳起來,“哐”一下一翅膀扇在了龍頭上。

“啾啾啾——!”

待著幹什麼,凍死啦,快出去!

司昆:“……”

第62章

謝危於神智混沌中忽而感覺到一股冰涼的暖流流淌過身體。

那暖流舒服極了,就像嬰兒待在母親的羊水中,他從身到心到靈魂都感覺到一股極度的舒適,舒服得他不由放鬆了身體,意識漸漸沉浸到了身體深處。

他做了一個夢。

夢裡他好像是在一座山上,身邊嘰嘰喳喳吵個不停,有哭叫聲,有吵架聲,有歡呼聲,有抽噎聲,有撒嬌聲,聲音無一例外,都奶聲奶氣的。

而他懷裡抱著一隻長著九條尾巴的狐狸幼崽,左肩上趴著一隻圓滾滾的白虎幼崽,右肩上盤著一坨鳴蛇幼崽,頭上趴著一隻……不,一條瀛魚幼崽,左腿上掛著一隻食鐵獸幼崽,右腿上……一隻玄龜幼崽死死的咬著他的衣服,打死不松嘴。

腳邊還圍著一圈幼崽因為搶不到地方而哭著求抱抱,有隻犼幼崽一邊哭一邊死死扯住食鐵獸幼崽的尾巴往下拽,企圖給自己騰出個位置,食鐵獸幼崽打死不松抓,都快把衣服扯爛了。

謝危就這樣在一團混亂的情況下呆滯的看著面前的人,一萬個不可置信。

“我身邊已經堆了這麼多崽了,你還讓我養!?”

應玄羽乾笑,“啊……哈哈,養一隻也是養,養一堆也是養,崽崽多了還能一起玩,小師叔您就收下他吧?”

謝危面無表情道:“你自己收的徒弟,你自己養。”

應玄羽苦著臉道:“我倒是想啊,這小傢伙身周靈氣濃郁,養在身邊還能幫我提升修煉速度,但他身上的氣息普通人遮掩不住,師父又不在,您目前是萬劍宗裡唯一的大乘,我只能麻煩您了。”

他丟擲了重磅一擊,“畢竟加快修煉速度和被人發現他的身份引來殺身之禍,明顯還是後者更加重要吧?”

謝危猶豫起來。

應玄羽說得對,無論怎麼樣,這隻小崽子身份絕對不能暴露,不然後果怕是比遺族更加可怖。

輕者被鎮在地裡當一宗靈脈,不斷抽取靈氣供養一宗,直至靈氣衰竭而死;重者或被扔入丹爐煉成丹藥直接吞了。

哪一樣都不是他們樂意見到的。

他打量著應玄羽懷裡的幼崽。

大概人類幼崽三四歲模樣,胖乎乎白生生,大大的眼睛裡瞳孔卻是豎瞳,頭上頂著兩隻小小的龍角鼓包,屁股後邊拖著一條胖乎乎的龍尾巴,黑色中帶著絢麗華美的冰藍色紋路,那藍色像是在發光一般,很是好看。

此時此刻,這小奶龍正臭著一張臉,很是不滿的看著謝危,大概是嫌棄他剛剛拒絕養他的事情。

小小年紀,脾氣還挺大。

謝危嘆氣,“養他也不是不行,但後山可能容不下這麼一尊大佛,他的靈氣太濃郁了,很容易會被發現。”

應玄羽眨巴眨巴眼,“您的意思是?”

謝危瀟灑的一轉身,“我出去一趟,你幫我看著他們。”

他走了兩步,一頓,又轉身走回來,一隻一隻把身上的幼崽扒拉下來,在地上排排擺好,道:“我馬上就回來,你們可乖著點,不乖回來可不抱你們了啊。”

幼崽們齊齊點頭,一隻比一隻乖,“嗷嗚~”

木得問題!

謝危便放心的走了。

等他的身影一消失,幼崽們突然“唰”一下轉頭,齊齊看向應玄羽懷裡的小奶龍,嘴角露出一個猙獰的笑。

應玄羽:“???”

什麼情況?為什麼我從一群幼崽身上讀出了“嫉妒”這兩個字?

下一刻,二十多隻幼崽“唰”一下朝應玄羽……懷裡的小奶龍撲了上來,各個張牙舞爪,兇態畢露。

我們這麼多隻崽爭一個人已經爭不過來了,你這隻臭龍還一副嫌棄的模樣,我們看你是欠教訓!

滾滾滾滾滾!這裡不需要你了!

應玄羽:“……”

整個後山一瞬間亂成一團,不時有驚慌失措的叫聲響起,驚起飛鳥無數。

“唉你你……小玄龜你鬆手!你咬我肉了!”

“食鐵獸你別光顧著打架,你看準再打,你那一爪子抓我身上了!”

“輕……嘶!輕點!小狐狸你尾巴快把我勒斷氣了!”

“小龍崽崽我是你師父!你不能拋下我不管……等等等等!你揍輕點啊!他們撐不住你這麼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