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絕靈之地,只要封印自己,不要隨意使用靈力,還是可以撐個幾百年的,他何至於就將自己耗成了那般模樣?

謝危身子晃了晃,若不是司昆撐著,他差點便倒在了地上。

華尊在那沉默了一會,突然搖著頭嘆息了一聲。

他先是將身上帶的所有酒都取了出來,靠坐在石臺上,喝一壺,撒一壺,一邊喝一邊叨叨。

“諸位先賢烈士壯舉,晚輩在此敬諸位前輩一杯。”

“我手上救了不少遺族的命,我自問對得起你們,我問心無愧,倒也沒什麼好愧疚的。”

“先賢壯舉,吾輩倒也不是不能效仿。”

“唉,我要是不在了,我那不成器的徒弟估計會哭死,所以我還是要留一條命的,我只給你兩條法則,夠救這種子一命了。”

“至於這條命,我還是要留著的。”

“哎喲,酒也喝完了,嘮嗑嘛……反正你們也不在了,聽也聽不到,我就和我徒弟嘮嗑一會。”

“臭小子,我知道你肯定在看我留下的東西,話呢,也不多說,我聽說有人在策劃著用萬數遺族的命去開啟外面的禁制,這我倒是不擔心,我也相信你一定會去阻止。”

“禁制乃三大至尊法則凝聚而成,若不是青雲仙境選中,便只有聚齊這三大法則之血才可以開啟,你是其二,輪迴和生死都出現了,說不準時空法則什麼時候也會出現,我總感覺這時機已經不遠了,只要三大法則齊聚,怕是所有人會用盡手段讓你們來開門,禁制一破,外面的靈氣就會進來了。”

“這法則之種不是短時間內可以衍化完的,到時候外界靈氣一旦湧入,這東西肯定得死。”

“哭什麼哭,我知道你肯定又在想,是自己的原因才讓我進入這破地方,還得賠上一條命,別多想了,不是你的錯,是我這個老頭子一時好奇跟著那彩虹進來的,又不是你在我後面推著我進來的。”

“再說了,要不是你送我進來,估計這法則之種得歇菜了。”

“老頭子我即將要做一件事情,這事呢,不做也成,但以後遇到緊急情況就少了一條路,所以以防萬一,為了我們的大世界能夠得救,我就豁出去幹一幹吧,也不能讓這裡這些先賢的努力都白費了,對吧?”

“你看,你可是個救世的大英雄,把那些自責愧疚什麼的收一收,是我自己要進來的,是我自己要幹這件事的,與你毫無干係。”

“我還要謝謝你,讓我也過了一把救世的癮呢。”

“好了,話不多說,我留下一方留影石說明前因後果,你到時按照我的指引來,大夥兒都能得救。”

“我在法則之種裡等你。”

他把酒葫蘆一扔,想了想,似乎是覺得在這滿地遺骨面前亂扔東西不太好,便又都收了起來。

他搖搖晃晃走到了那枚法則之種前,站定片刻,深吸口氣,目光漸漸變得平靜下來,似是做好了做某件事情的準備。

下一刻,他忽而一抬手,掌心青紅兩色光芒一閃,一掌落到了那枚法則之種上面。

法則之種本來明亮的光芒倏忽一暗,接著突然大亮,亮到燦若明日,亮到刺人眼球,光芒之中隱約有大道之紋在閃爍不休,其間衍化法則的速度頓時加快了不止一倍。

而與法則之種的刺眼相對應的,是華尊陡然衰敗下去的氣息。

他一身血肉精華在短時間內全部耗損,瘦到只剩了一層皮包骨頭,剛剛那般灑脫不羈的世外仙人模樣瞬間消失不見,模樣慘烈到宛若深淵裡爬出來的鬼怪。

甚至那雙眼睛也是空洞而茫然的。

他就撐著這樣枯瘦的身體一步一晃下了石臺,再出了禁制,坐在了禁制旁邊,他坐化之地。

他如鬼爪般的手一伸,一塊留影石落在了地上,手指顫顫巍巍一筆一畫,在留影石旁留下了幾個字——

“吾徒九重親啟。”

他用最後的力氣擺出一個打坐的姿勢,嘴角牽動起一抹蘊含著對未來無限希望的淡淡笑容……

坐化了。

留影石中最後響起他一聲灑脫笑聲。

“傻徒弟,你餵了我這麼多年血,可沒告訴我這是珍貴的鳳凰聖蓮血,你原來竟是他們的孩子,怪不得你說你是什麼尊貴的少爺,妖族少主,魔門少主,仙門少主,這天下還有比你更加尊貴的少爺嗎?”

“哈哈哈哈哈!我竟然把他們的孩子帶回家養了,我可太有才了,原來他們竟然是這樣的關係,怪不得這兩年老打架,應該就是少了個孩子的原因吧哈哈哈哈……”

“罷了,你有空還是儘快回去認個親吧,要是讓他們知道我拐了他們的孩子,可別打上門了,我可撐不過人家兩個混合雙打。”

“好了,閒話不多說,這血裡自帶生死和輪迴兩大至尊法則,你師尊我沒福氣領悟,也消受不了,這些年一直積澱在我血肉裡,如今便全數餵了這法則之種,加上我自己領悟的風火法則,夠這東西飽餐一頓了。”

“但為了未來的以防萬一,我也不能讓它將這些東西全都吸收了。”

“我將我的魂魄渡入這法則之種,作為封印這些法則的力量之源,若是未來有一天,外面的禁制破了,靈氣不幸進入這裡,我的魂魄自會釋放剩下的力量,暫時將外界靈氣隔絕,法則之種的亮度在視覺上會降低很多。”

“你需要做的,就是在我的力量耗盡之前,儘快聯合時空法則,助法則之種衍化完成,徹底成熟。”

“這是我所能做到的極限。”

“希望你是透過青雲仙境的篩選進來的,那樣便最好不過了。”

“唉,但願最壞的情況不要發生,我所做努力只是白做一場。”

“吾徒,珍重。”

天空的畫面徹底暗淡了下去。

留影石發出一聲“卡擦”脆響,徹底裂成了兩半。

眾人一時都沒回過神來。

他們看了眼坑底躺著的人,又看了眼那碎掉的留影石,有好半晌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世上的人呢,就是這般極端。

有人三百年所做努力到頭來白費心思,瘋癲如魔。

有人堵上性命耗損血肉修為,只希望所做只是白費心思。

大概是有華尊這般大義之人襯托,才顯得金灼厭和臨雲這兩人格外地可憎。

還有不少人也都面露羞愧。

他們即便不如金灼厭和臨雲這般極端,但也曾費盡心思地想開啟磐月神宮外面的禁制,如今再聽華尊所留之言,只恨不得扇自己幾個巴掌。

當別人在用生命去保護這世界的時候,他們卻在做著傷害這片世界的事情,偏偏還不自知,還以大義標榜自己。

著實諷刺。

唯獨慶幸的是,現在還有餘力來做最後一次努力。

法則之種還不到無藥可救,華尊也還可以再活過來。

至少這一次,他們絕對不會再選錯了。

謝危閉著眼睛靠在司昆懷裡,足足靜了好半晌。

司昆靜靜抱著他,沒有說什麼。

他知道現在的謝危不需要人去安慰他。

因為他們馬上還有其它事情可做。

謝危不會容許自己在這種消極情緒裡沉浸多久,他不會容許他師尊的努力白費一場。

這場用華尊的性命爭取來的機會,必須牢牢抓在手裡。

半刻鐘後,謝危忽而一睜眼,道:

“我們開始吧。”

第151章

華尊付出那麼大的代價,這些先輩烈士付出這麼大代價,所求不過了為了大世天道復歸完好而已。

先輩已經邁出了九十九步,就剩最後一步了。

無論付出任何代價,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這是所有人共同的信念。

法則之種漂浮在半空之中,光芒暗淡,宛如一顆即將逝去的星子,看起來全無生息。

謝危和司昆相對而坐,將法則之種圍在中間,彼此互相對視,眼中都有著同樣的神色。

“師尊的神魂只能堅持一個時辰,若要保證他還可以活下來,那麼我們只有半個時辰完成衍化。”

謝危定定看著司昆,道:“可以做到吧?”

司昆漆黑的眼眸靜靜看著他,眸光深若潭水,宛若蘊含著某種鎮定人心的巨大力量。

他輕輕一頷首,一字一頓道:“太師祖不會有事,法則之種也不會有事。”

謝危本來緊繃的心不由自主微微一鬆,唇角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

他點點頭,道:“那我們開始吧。”

兩人同時閉上了眼睛,一股玄奧莫測的光芒從身上流淌而出,直直奔著法則之種而去。

“嗡——!”

一道無形的聲音宛若在靈魂炸響開來,法則之種微微一顫,忽而光芒大盛。

旁邊眾人本就在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幕,見此場景,連忙將神識延伸入法則之種內。

裡面的世界一片混沌。

天地未開,天道未生,混亂的法則之光在天地之間遊蕩,整個天地的外層包裹著一層淺淡的白芒,那便是華尊用來包裹這片世界隔絕外界靈氣的力量了。

謝危和司昆身上流淌而出的光芒就在這世界之中流淌,緩緩凝聚到了整片世界的中央之處。

自此,眾人才知為何生死,輪迴,時空乃三大至尊法則了。

就在這三種法則誕生的一瞬間,天地之間所有混亂的法則之光似乎是找到了主心骨,它們開始以一種混亂但有序的方式緩緩向著這三大至尊法則靠攏。

而天地之中,斷斷續續還有點點破碎的星光從混沌之中游離而來,不斷補充到了這三大至尊法則的光芒之中。

那是這片世界原本便存在的至尊法則,只是因為無人操控,無法凝成一股有生力量引導其它法則。

這也是法則之種遲遲無法衍化完成的原因。

有了外界力量加入之後,整個混亂的天地頓時一清,法則之光從無序變有序,一種莫名的力量漸漸在天地之間成型。

天道即將誕生。

眾人心中莫名其妙就有了這個想法。

下一刻,中央三大法則的星雲之中,漸漸生出了一點淡淡的星芒。

那點星芒越來越亮,越來越大,法則之光旋轉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冥冥之中的大道之紋一圈圈散開,漣漪般擴散到整個世界。